魏琛

甚至连北极更新都没有了☃
【文被屏蔽了80+篇/补档随缘】

《未亡人》[HXH/西伊]

◎Written By 颜未臣

[西索×伊尔迷]

❀七夕快乐么么哒!

❀BGM:《Calling Me》-Aquilo


 

00.

 

他想,这不是他在世间逐流的理由。

 

 

 

01.

 

倍受市民欢迎的街心公园哪怕是在深秋时分依然充满美感。在黄昏缄默的光线和朦胧的色调中,树干优雅而纤细,落叶凋零带来些许忧伤,不断变换形状的喷泉在地面折射出朦胧散漫的光影。

伊尔迷握着一根炭笔,在素描本上机械地勾勒着人物线条。

视线边缘尽是行来往去的人影,一时多又一时少,他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耳畔响起的是他自己的声音。

“我不需要画像,你不应该来。”

女人自称是基裘聘请的医生,故作温柔的笑尚凝在嘴角,他便迫不及待地抬手掐住了她柔软的脖颈,看似柔软的手掌有着恶鬼般的力道,令女人喉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她说不出话,五指痉挛发抖,在男人的袖口抓出扭曲的褶皱——

“不许窥探我的秘密,不许妄图揣测我的一切……”

他的语调平静,五指却增加上了最后一点力道。

咔!女人脆弱的颈骨爆出轻响,眼皮微微向上翻起,半张的嘴唇颤抖着,但已经无人能听得到她生前最后试图发出的呼救。

伊尔迷抚平了袖口,从窗口投射进来的午后阳光里抿了抿唇。

他抬头向外望去,只有高低绵延一片的罗马尖顶,旧式塔楼、圆顶教堂与道路上来往不息的车流杂糅出这一个撑着中世纪的骨架、却淌着现代气息血液的城市。

成群的白鸽偶然飞过天空,不知道驮着什么颜色的鬼魂,影子落在陈旧的屋顶上。

手机铃声忽然响了。

伊尔迷麻木地接了起来,听着对面尖利的嗓音喋喋不休说着什么。

“妈妈,没有PTSD,”他斩钉截铁地道,“我只是有点累。”

但一小时后,伊尔迷拿着医生携带着的本子和笔出现在了人来人往的街心公园。

他知道他没疯,也不会疯。

……


一年前,西索死了。

伊尔迷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一家高级餐厅里用餐,结账时刷的还是西索的黑卡。那天天气很好,晴空万里连片云都没有,伊尔迷坐在车里面,打了好几次西索的内线电话,都没通,但他也没多想。

西索的把戏太多了,伊尔迷从来不会简单地去下判断。

直到他看到了他的遗体。

西索就像是刚刚结束一场战斗、倦怠得睡着了。他闭着眼睛,满是血污的脸上一左一右绘着他刻意用颜料画的一颗水滴和一颗星星,已经僵硬的唇角仍微微上挑,保持着讽刺的笑意。他的身体尚保持着温暖,微微隆起的胸肌上几道不致命的伤口已经结痂,之前流出的血液浸染了衣物,显露出一种陈旧的红,泛滥着刺鼻的铁锈气味。西索因为死时仍用力握着刀,左手产生尸体痉挛,指骨间将那柄刃面上还刻着伊尔迷名字的刀攥得死紧,伊尔迷花了点工夫才将那柄刀取下来。

伊尔迷一贯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出现了困惑。他摸了摸西索脖颈下的脉搏,触感仍温热,却始终没找到那股熟悉的跳动。

他抬起头,格外冷静地问道:“死亡原因?”

“这里,”黑市医生指了指西索的左胸口,“子弹打中了心脏。”

“哦,”伊尔迷用微冷的指尖碰了碰尸体中圌

弹位置边缘烧灼翻卷起来的皮肉,“还没感觉到痛就死了吗?运气真好。”

闻言的医生喉头一哽,含糊地应了一声。

“你出去吧。”伊尔迷道。

几人陆陆续续离开,关上了停尸间的门。

在把尸体放进尸袋之前,伊尔迷将“他”翻起来看了看后背,除了他昨晚意乱情迷时留下的乱七八糟的抓伤,只有浮起的几个淡紫色尸斑。他又将“他”平平整整放好,甚至替“他”整了整乱糟糟的头发。

明明几个小时前,这个人才恋恋不舍地从他的床上穿戴衣物离开,男人痞笑着俯身咬了一口他的面颊,留下的浅浅牙印不出十几分钟就已经从人体弹性十足的肌肤上消失了,但那时温热的口腔温度至今还留在那里,存在感十足地固执发着热,反反复复提醒着伊尔迷再见到西索时必须杀了他。


——他死了。


明明昨天一整夜,这个人像只不餍足的野兽一遍又一遍地索取,难言的部位微微发肿,至今都无法好好合拢。他全身上下都是西索留下来的标记、味道……西索总有一天应当要死在他手里。


——可他已经死了。


伊尔迷低头轻吻尸体的唇,然后结束了这怪异的永别。

乱糟糟的思绪之中,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西索的财产不少。各地的银行账户和保险柜究竟有多少个,密码是不是同一个,全世界各处购置的房产要通过什么手续才能转到他名下……哦,对了还有西索私藏的武器是放在瑞士那个偏远小镇里,还是美国的威尔明顿?

他走出了临时的停尸间,守在门口的小喽喽向他问好。

伊尔迷反复回忆着和西索相处的每一个细节,搜刮着对方为数不多的有意无意透露的讯息。在他即将走出建筑楼的一瞬间,忽然被人叫住,他回头,是收拾那具尸体的医生。

“这是那、那位先生口袋里的东西……”

伊尔迷接过那个透明密封袋,里面除了那把刻着他名字的刀,还有一个闪着金属光泽的小玩意。

一贯无情冷漠的杀手先生定睛一看,是一枚戒指。

素圈,没有刻字,刻的是扑克牌红桃Q的符号。

明亮的街道里,刺眼的阳光下,他的眼睛浸润着一道光泽,有一种像是要漫出泪来的错觉。


“Baby,you are my Judith,”西索狭长的凤眼微微上挑,露出一点戏谑的意思,“别在睡梦中割下我的头颅,去换黑市的悬赏……你知道的,我会有多难过的,My Queen。”

 

 

 

02.

 

伊尔迷拿着西索的尸体交换黑市悬赏的同时,刚刚向他户头付了大额赏金的黑市管理员率先对着他举起了武器,他带领的十余人紧跟着抬起黑黝黝的木仓口,纷纷对准了他身体各个的致命部位。

“您也是心大,黑市悬赏金额排名第一是他,第二是你……”管理员干瘦的身体似乎瞬间苏醒了某一个阴暗的灵魂,正张牙舞爪展示着他的贪婪,“工作完成之余,我们赚点外快也无可厚非是吧,伊尔迷先生。”

伊尔迷没有说话,那双瞳眸浓得恍若黑夜的眼睛,直直地从管理员的脸上移到每一杆对准他的木仓口上。

忽然他点了点头,在众多人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跃而起!

来自杀手世家、从小训练有素的身体有着超乎常人的能力,极好的弹跳力与反应力为他在一瞬之间避开所有致命的子弹,将对方因为惊讶导致位置偏移的误差都算进了预判里,那些上千、上万次从不同凶险、夺命的场合中存活下来的丰富经验,就已经注定了他的胜局。

将念针射进最后一个人的喉咙后,伊尔迷拍了拍裤腿上溅到的尘。

鬼使神差般,伊尔迷离开时忽然感觉到一股灼人般的目光,死死盯着他的后脑勺,可当他转身看了半天,没有任何人影的踪迹,确定了只是错觉。

但他还是犹豫了两秒,回去带走了几分钟前才交到黑市管理员手上的尸袋。

门口候车的司机是卡娜莉亚,见他又一次将尸袋扛了回来,稍感意外地瞪大了眼,但转瞬便敛起目光,礼貌道:“大少爷。”

伊尔迷将尸袋丢进后车厢,吩咐道:“找个地方火化了,留着麻烦。”

“是。”卡娜莉亚刚想为他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却被伊尔迷摆手拒绝了。

“我去下一个任务地点,你走。”

卡娜莉亚点头,上车载着那曾价值接近八千万美金的尸袋驶离这偏远的小镇。她不知道如何形容此时从大少爷身上所感觉到的怪异感,那和遇上西索之后的大少爷给人的怪异感不太相同……现在叫人毛骨悚然,似是时时饱胀着致命杀意,随时随地便能夺取什么人的性命,对金钱的贪恋和欲望在竭力克制那股像是从根骨而生的杀意,但那牵制仅仅只是薄薄的一线,平衡不知何时会崩塌。

但卡娜莉亚明白的,不管是哪一个揍敌客,都是这样恐怖的疯子,不足为奇。

伊尔迷选择接下了佣金金额最大的那一单,在金新月,委托人是当地No.1的Du枭,目标人物很直接,是和他抢生意的No.2 Du枭。

Drug泛滥的区域,政权崩塌、经济贫穷、环境恶劣,并不给人带来什么良好的体验和感受。伊尔迷戴上人皮面具走下飞机,在一片飞扬的黄沙中眯起眼观察着这座作为Drug中转、虚假繁荣的城市,感到了一阵反胃。


“他先用Drug控制了几个瘾君子,然后再用Drug喂养他们的孩子,将他们驯养成自己的少年兵,成为他最强悍、最忠诚的亲卫兵,不惜一切代价保护着他的性命。”

西索一边说着,一边用最烈的威士忌清洗着他小腿上的创口,浓烈的酒精与半凝固的血液冲撞,发生难闻的气味反应,伊尔迷给他递了一条毛巾,西索咬进嘴里,自己亲手将那片扎进皮肤里好几个小时的弹片狠狠拔了下来。

“呼哧……那个地方只有欲望的味道,Drug甚至一度作为货币流通,社会制度完全是畸形的,所有人像是飞蛾般被自己制造的药物所控制,离不开、走不出去,没有自由。”

西索咬着牙,抽出伊尔迷靴筒里的刀,在火上烤了烤,挖去那道创口上已经腐烂的皮肉,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疼痛使他冷汗直流,黯淡的光线里,他狼狈而英俊的面容、结实有力的身体,低沉而戏谑的声音,变成一道铭刻在伊尔迷记忆里经久不衰的画面,不断散发着一种此时此地特有的热度。

“Baby,我要一个kiss好不好?能止疼。”

西索偏过头,朝他露出一道痞气而又性感的笑容,狭长眼尾后睫毛的阴影像是一道深藏情绪的鸿沟,隐藏住了所有最真实的情绪。


“先生?先生?”

伊尔迷一恍,小机场的工作人员用蹩脚的英语叫了他,他低头一看,面前是海关入境的窗口。他反应过来,递上了护照。

他背着登山包离开机场,叫了个黑车前往市中心最贵的酒店。基础设施较为落后的城市,路上的行人都显得有些急躁,不管是神情还是走路的姿态,被无助的贫困挟持,被无望的未来侵染,灵魂飘飘荡荡,心无归处,自然容易摈弃那点儿道德人性,追逐他们认为更为重要的东西。

但这些是别人的痛苦,伊尔迷从来不在乎。

揍敌客生来便无人性,他们是刀、是木仓,是最优秀的人形兵器,只信奉强者。

所以西索死了,他只是被淘汰的某某。

伊尔迷麻木地付了车钱,抬头看了一眼据说是最贵的酒店,第一反应是真糟糕,卫生不洁、装潢过时、前台招待不好看,西索连踏进一步的想法都不可能会有。

 

 

 

04.

 

半夜,伊尔迷感觉到了一道熟悉而烫人的视线,立马敏锐地睁开眼,无声注视着黑夜里的天花板。

他的手指在睁眼的瞬间就抽出了藏在衣服里的一排念针,几分钟过去,毫无动静。他坐起身,仔细地打量着这间不大的卧室,然后一一检查了所有可以藏人的地方,甚至打开窗上下看了看光秃秃的排水管和陈旧发黄的空调外机。

没有人,但说不定有鬼。

伊尔迷坐在床沿与这个黑夜沉默对峙了五分钟,最终还是选择了睡眠。

整个任务并没有发生像西索那样的意外,伊尔迷伪装成服务生,在目标人物常去的销金窟里,穿过保镖的重重包围,神不知鬼不觉割断了他的脖子——鲜血噗呲而出的时候,伊尔迷闻到了一股宛若樱桃熟到糜烂的味道,极致的鲜美,又是极致的腥臭。

伊尔迷背着空空荡荡的双肩包,摘下了压住一头顺滑长发的鸭舌帽,他望向落地玻璃窗外慢慢驶进闸口的几架又小又破的飞机,手机叮铃一声,屏幕闪现收到佣金转账的短信通知,候机大厅响起了登机广播。


“天气真好,能见度这么高,狙击射程比预期得远呢,你说是我先狙到他,还是你先拧断他的脖子?”

贴在耳廓内侧的纽扣耳机传出西索低低的笑声,伊尔迷绷着面上的人皮面具,眼前架着身为保镖标配的黑色墨镜,腰间别着的伯莱塔92式咯着他的大腿,他不方便说话,只低哼一声表明态度。

“Mr.Zoldyck,魔术师是无所不能的~”

伊尔迷知道他已经摸上扳机,瞄准镜里的准心八成已经停在前面那个大胖子头上,禁不住皱了皱眉。心念一转,伊尔迷借着一旁侍者端酒经过他们的机会,暗暗推了他一把,餐盘上几杯香槟乒乒乓乓全倒在地上,玻璃蹦碎发出格外清脆的声音,酒液大半浇到伊尔迷前面那位保镖的制服上。

人群一时骚乱,伊尔迷借机跃过两个身位,窜到前方,回头走来的大胖子嘴里傲慢地嚷着怎么了,没成想和自己一位迎面而来的保镖对上了目光——生死便在一瞬之间,伊尔迷面无表情的绷紧了手腕,目标人物还没来得及反应,尖锐处抹着致命毒药的一排念针忽然从他的指尖脱手,同时,一道红点出现他眉心!

经过消音处理的子弹旋转穿越遥远的距离,划破玻璃空气的细小声浪,哪怕是在一片嘈杂之中,仍能被伊尔迷捕捉到。

他回头,朝着那个方向比了个中指。

伊尔迷知道,西索看得见。

“西索,你个傻逼。”

“宝贝,我爱你喔。”

西索的声音散漫随性,低沉的嗓音浸过声波的磨砺,显得格外有质感。

他反复无常,满口谎言,就算是原本珍视的东西,可能下一秒就弃之如敝屐。伊尔迷从来都看得清楚,但总会在那一瞬间掠夺神念,蓦然心动……哪怕明知只是随口的荒诞妄言。


飞机遭遇气流波动,机体晃了几下,伊尔迷从小憩中睁了眼,望着舷窗外的云层。


“宝贝儿,吵醒你了吗?”


熟悉的嗓音抵达耳畔,伊尔迷吃惊地睁大了眼,他下意识偏头望去,空荡荡的商务舱,只有挂着标准微笑的空姐经过,柔声问:“先生,你需要什么吗?”

他愣怔地摇头拒绝。

伊尔迷回到最后一次见到西索的那座城市,打开了一幢二层小别墅的门。自那日接到西索死讯后,他便再未回来过。

那天晚上西索和他吃的是烛光下的西班牙菜,西索边吃还在挑挑拣拣,半点都不浪漫。可用完餐,西索走来蹲在他腿边,捧着脸仰头看他,那对狡黠的凤眼弯起来,眼尾勾起长长的一线,削薄的唇峰染着昏黄烛光,他伸出手勾住了他的小指。

常年把玩扑克、刀木仓的杀手先生,在指根处有几处薄薄的茧,指腹却柔软,细细摩挲着他指尖的皮肤。

“怎么了?”他听见自己在问。

“你看。”西索另一只手在他眼前一转握起一拳,忽然又一晃,食指与拇指中间扣了一颗裹着金色锡箔纸的心。

是巧克力。

“甜不甜?”

伊尔迷品尝到巧克力细腻醇厚的甜味裹着杏仁的苦涩慢慢化开的味道,微微点头。

西索眯起眼道:“据说甜味使人愉悦,你高兴吗?”

“还好。”

西索低低笑出声:“那就是高兴极了,真好哄啊。”


……伊尔迷沉默地坐在沙发上,看着落地窗边被风摇动的白色纱帘,像是个人影被过分折叠拉长陷进里面,帘摆上的流苏深深浅浅地晃动,似乎在低声诉说着什么。

 

 

 

05.

 

在西索死去的第三个月,任凭伊尔迷嗅觉再敏锐,也不能从他的枕褥间找到那人身上的味道——像是雪夜的莲,又像是枯干的玫瑰,又辛又冷……和淡得几乎闻不见的馥郁芬芳。

走在香水专柜里的伊尔迷挑剔了半天也没能找到他想要的那款特调。最后逆着人群离开商场大楼时,他在门边的玻璃镜看了一眼自己。

绸缎般的墨色长发,和黑得像是死亡的双眼,苍白的肤色与面无表情的脸,阴郁多疑,敏感尖锐,哪里值得迷恋。

他们开始得茫然,结束得匆忙,一切就像个笑话。

伊尔迷喝了几周的锡兰红茶,终于将西索珍藏的存货喝光。他打开空荡荡的茶罐,里头还散发着精心炮制的茶叶浓香,罐底剩点茶梗碎渣,喝又喝不了,倒了又显得太多余。他最终仍是将茶罐摆放原处,没过几天便买了相同的茶叶填充进去。

只是任他怎么喝,都不是原来的味道。

西索的死讯这些时日已经散播开来,基裘难得从离家的奇犽身上分出心神,频频给伊尔迷打电话询问他的近况,散发一下无处可使的母爱。

“宝贝你还好吗?妈妈可以介绍几个年轻有为的小青年给你——”

“妈妈,”伊尔迷打断她,“我和他不是那样的关系。”

“哎,不用骗我了。他第一次偷偷翻进枯枯戮山,避开所有守卫,只是为了在你窗前放上一朵玫瑰花。你以为他是为什么能在揍敌客的地盘上来去自如?妈妈在监控前,从头看到尾,拦住了梧桐的所有动作——只是想看看传闻里与你有所牵连的杀手,到底和你是什么关系,”基裘的声音忽然拔高,激动而短促地道,“我太吃惊了!这个世界上居然会有喜欢你的人?你还记得那朵玫瑰吗?我听下人说,你只在枯枯戮山住到了玫瑰凋零的那一天。”

……那一日,面无表情的揍敌客长子拿走了满是荆棘的残枝,离开了家。

“这并不意味着什么。”他的声音依然没有任何起伏。

基裘在电话里笑了一声,说道:“可是宝贝,揍敌客是没有心的……你明白吗?”

伊尔迷诡异地扬起唇角:“是的。”


月光从云层间徐缓而下,男人扎着一把长马尾,灵活的指间玩转着一排锋利的念针,针尖流利的银光刺破黑暗,扎痛人眼。

“谁派你来的?!”惊恐的女人摔倒在地,红色的细高跟跌落在地面,长卷发下是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孔。

伊尔迷咧了咧嘴,森白的齿尖微露,致命的杀意在月光下蔓延。

他给了女人体面的死法,至少尸体还留着她活着时的美感。鲜红的血液像是玫瑰,在地面缓慢绽放,月色轻纱般亲吻她的面颊。

他从黑暗中离开,但再也没有在黑暗中迎接他的人。

伊尔迷在恍惚中想着,然后给卡娜莉亚打了个电话。

“少爷,他在公墓,地址您要吗?”

他挂了电话,一抬起头,便抿住了唇。


“你想我了吗?Baby,”男人站在他面前,左眼下是蓝色的水滴,右眼下是红色的星星,削薄的唇线危险上挑,眼底的眸光浸着漫不经心的深情,修长的手指抵在尖细的下颌,“冬夜寒冷,快回家吧。”


伊尔迷头也不回,脚步坚定向前,一步一步踏出幽暗,他听见细小的晚风吹动枝叶的簌簌声响,也听见心脏涌向四肢百骸的跃动,他想,习惯是可怕的梦魇,他只是还没醒来。

空无一人的小道,只有他颀长的身影倔强而孤独。


翌日是难得的晴天,地面的雪积了厚厚的一层,铲雪车发出嚓嚓噪声,折磨着感官敏锐的人。伊尔迷醒来,抱着被子发了一会呆,才慢吞吞走下床。

用面包机烤出的吐司,抹上一层甜腻的草莓酱,配上一杯意式浓咖啡,是他循环重复了无数次的早餐。

出门前,伊尔迷拿了一条白色的围巾,拢住瘦削白皙的脖颈,踏入深冬里毫无温度的阳光里。

在卡娜莉亚发来的地址,摆放着成千的骨灰盒。各式各样的盒子有着琳琅满目的材质,摆放着或温情或凉薄的献礼,他在空空荡荡的小隔间找到了西索。

他看着,他想着。

去年冬天的一个深夜,他尚在睡梦中,被铃声大作的来电吵醒。

远在东半球的西索低着声线,稍显沙哑的嗓音揉着他的心。

“东京下雪了,可惜你不在啊……真好看。”

他记得自己沉默了几秒,只应了声:“嗯。”

西索一听便笑起来,刚缝合的伤口渗出血来,玩世不恭的语气与之前的浪漫深情大相径庭:“我疼得很,麻药不够……想你得很。”

“西索,你难受,就想让我不得安寝,”他转念便明白这通电话的缘由,于是扬唇一笑,“小心别死我手里,会很难看。”

“等着你。”西索不置可否,声音里带着不太真心的笑意,又沉又冷。


——盒子里的骨灰,灰白色与灰黑色相杂,既不洁白也不纯净。

伊尔迷用指尖触碰了表层的碎末,干燥而冰冷,像吃人的蛇牙,刺得指腹生疼。

 

 

 

06.

 

白雪落在他肩头,又被寒风吹落,在地面溅开一滩浅白。

伊尔迷已经分辨不清从何时起,每分每秒便都拥挤不堪。他的思维、记忆、梦境乃至现实,总是不自觉涌现已死之人的模样、声音。甚至时时总能感受到某一处熟稔的目光,从旁亲昵而炽热地望着他,伊尔迷深谙所有隐藏的技巧,却也不能从哪里找到一点半分属于人的影子。

幻觉渐重,他却不肯坦诚。

……或许亡者未亡,只是那人一个恶劣的新游戏,试探着没有心的揍敌客。


他们第一次接吻是在燥热的沙特阿拉伯,一个将男人之间的恋爱列入死圌刑的极端地区。

空气里满是黄沙的味道,西索喝了一口水,在断壁残垣里的制高点角落,长长呼出一口气。

汗液不断渗出,打湿了伊尔迷的鬓发,贴着脖颈的背心领口也被汗水浸得颜色发深。墙壁上架着一杆狙击木仓,探出墙面的木仓管裹着破旧黄布,十分隐蔽,他通过瞄准镜望着路面,荒草萋萋,空无一人。

属于黄昏的天色暗沉,视野模糊不清,并不适合狙击。

他们在等待夜晚,黑暗是最安全的伪装。

当最后一丝阳光消失在地平线后,潮热的空气并未停止吸收水分和凉意,依旧在残忍掳夺肺叶呼吸的空间,闷得人胸腔发疼。

过分枯燥的等待,令人更难恢复精神。

伊尔迷的脸色愈沉,眸子愈深,唇线抿紧,苍白的手指反复地抚摸着扳机的位置,擦得那处持续发烫。

西索忽然伸手搂了一把他披在肩后的黑色长发,伊尔迷面色不变、但恼怒的情绪已经在眼底迅速积蓄,似乎下一秒就要燃烧起来,他回过头,西索弯起唇角,用一截绷带将他那把长发松散地绑了起来,瞬间袒露的肩背散了些许热意。

西索舔了舔唇,没头没脑地说道:“看星星吗?”

伊尔迷没反应过来,疑惑地看着他。

只见英俊的男人一笑,抬手取下瞄准镜,比在伊尔迷眼前:“伊尔,抬头。”

透过瞄准镜,只是消除了与天空之间一段极短的距离。

伊尔迷看着荒漠之上无垠的夜空,没有光污染的地区清晰而完整展现了云层背后的星云,像是银河,又像是梦境,零零碎碎的明亮光点在深紫色的天空铺开,一圈又一带,绵延无尽。

西索收回了手,在灵活的手指间把玩那截镜筒,低着声说:“高兴了点吗?”

“嗯?”

男人忽然近身,朝他眨了眨眼,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刻,吻了他的唇。

触感柔软得超乎想象,西索一手扣在他湿漉漉的后颈,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当几秒的怔愣过去,他回应了他的吻。后颈上的炙烫感与如火一般灼烤的地面高温相互唱和,一同在他的身体里奔放而浓烈地焚烧着,灼痛感甚至麻痹了末梢神经的知觉。

刻意压抑的喘圌息声在彼此耳畔鼓噪着,伊尔迷凝望他的眼睛,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西索的指尖抹开一滴他额间的汗珠,玩世不恭地笑起来,“只是想亲你。”

这一刻,似有隐约的涛声在他耳畔回涌,夜潮低沉,忽然的心惊在风中拖长了尾巴,似乎就能像这样飘过遥远的时空,暂时留下他对这世间一丝特别的牵连。


——伊尔迷睁开眼,风雪已经将街头染成毫无差别的白,贴在脸颊上的雪化成了水,从衣领与脖颈之间的缝隙中渗了进去,冻得他心口一颤。

时间总会像这样流淌而去,而人和事总会变。


定制公司的业务员热情接待了被寒冬冻僵的他。简单寒暄后,伊尔迷接过对方捧来的首饰盒,打开来,是一条镶嵌蓝钻的银色项链。

那润着光泽的钴蓝色仿佛那夜遍布星河的天空,迷人而深邃,他忍不住以指腹摩挲那冰凉的钻面,仿佛便能摸到那日西索握住他的手指。

“硼占人体总重量不到万分之一,从您……提供的骨灰里能提取到的含量极少,必须要人工再添加硼元素,所以会导致骨灰钻石的蓝色不太稳定,容易偏深……不知道您是否满意这成色?”

“可以。”伊尔迷戴上了那条项链,爽快地付了定制人工钻石的巨额尾款。

冰凉的钻石蹭过他胸膛上的肌肤,像是被微凉的指尖轻轻触碰。

经年累月的孤独感被一场忽如其来的死亡唤醒了,如同叫醒了沉浸在阴冷长梦中无所知觉的人,逼人的窒息感成百上千倍的挤压他所剩无几的情感,甚至无法保持冷静自持。

他心里藏着的那壶水沸腾起来,灼热的水汽冲破顶盖,叫声尖锐而吵闹。

伊尔迷看着前面的步行街,红的黄的蓝的绿的白的灯光交织在一起,人群匆匆而杂乱,声音嘈杂而细微,恍惚间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男人英俊的侧脸现在陆离的光影里,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支烟,手腕曲折送到那凉薄的唇边,低眉垂眼,漂亮的下颌线在这暧昧至极的时间里有着动人的美感,整个人难得摆脱了那股混不正经的痞气,有了一丝内敛的性感。特别是在他咬住烟头,咽喉蠕动的那一刻,伊尔迷没来由的觉得胸口发烫。

当幻象中爱意丛生,他沉默而孤独地站在街头,痴迷而执着地望着眼前的西索。

伊尔迷想,好想和他做上一夜,死死叼紧他喉咽留下一个难消的伤痕,叫他疼痛难忘,见之便念起缠绵。


……烟雾笼罩谎言,时间盘旋、盘旋,他所有清醒的意识是在电闪雷鸣中间倏然睁眼。

伊尔迷看了看窗外的天,竟然已是夏末灼烧的云,执着不肯消散在即将来临的夜。

 

 

 

07.

 

街灯苍白的光线下,公园里成排直立的树木和移植,看起来就像是全黑的剪影,隐秘而诡谲。

伊尔迷停下手中的炭笔,看着纸上那张熟悉的脸,唇角勾着漫不经心的笑意,眼底藏着冷漠至极的期待,他变态而强悍,神秘而危险。

——却也曾柔情蜜意吻过他眉间,低声说着想你,声音像是刚擦过琴木的弦。

突然之间,一滴水珠浸湿了纸面,迅速化开,在伊尔迷未及反应之前,是第二滴、第三滴……密密麻麻的水滴,他抬起头,是令人措手不及的寒凉夜雨。

那些积攒多日的雨水从他眼尾眉间向下淌落,细细密密裹住了他的灵魂身体,麻木了感官。


 

直到——直到他看到一截分辨不清颜色的伞檐,在他头顶撑开一方窄小静谧、得以呼吸的空间。

他看见男人漂亮的下颌尖,那头哪怕是在这浓黑夜里也依然鲜红如焰的发,薄凉的唇线,闪着光的眼眸,握着伞柄的修长指尖。


“Baby,想我了吗?”西索凝望着他的眼底像是含着亿万光年外的星,他俯身亲吻了他的发间,似真情又好似假意,声音低缓而深沉,“抱歉,久等了。”

 

 

 

 

Fin.


“Baby,星星好看吗?”

“?”

“是我脸上的星星~”

“滚。”



注:

红桃Q——朱迪思(Judith),《圣经·旧约》的人物,朱迪思是古希伯来的美丽寡妇,亚述军入侵希伯来地区并且截断Bethulia城的水源,她色诱亚述将军霍勒费恩斯 (Holofemes),趁其酒醉熟睡时,杀之于营帐中并割下头颅,使亚述军惊吓溃逃,因而拯救了Bethulia。



FreeTalk

也许是伊尔迷思念过度产生的幻觉

也许是西索恶意玩的一场假死的把戏

自由心证!反正不管我觉得是HE!

么么哒!七夕快乐!ヾ(*´∀`*)ノ


爆肝给20180818富坚ONLY的无料,感谢版工封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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