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琛

甚至连北极更新都没有了☃
【文被屏蔽了80+篇/补档随缘】

《遗失的昭和》[YYS/狗茨](下)

◎Written By 颜未臣

[大天狗×茨木童子]

❀私设诸多/怪谈向

完结/上篇→❤❤



04.

 

——他确实失去过一些东西,不过人生本来就是一场不断失去的过程。

茨木皱着眉从被窝里伸出手,摸向兀自在床头柜上边震动边唱歌的手机。他看都没看清来电显示是谁,便接了起来。

“我到了。”

“唔……嗯?”茨木觉得声音熟悉,但人还没清醒过来。

“我提前回来了。”

“酒吞?”理智逐渐回笼,茨木从床上坐起来,捏着眉心,“哦……你在哪个航站楼?”

等他结束了通话,墙上挂钟的时针正好走过凌晨两点的位置。

茨木匆匆换上衣服,出门前顺手多拿了一条羊毛围巾。他驱车开往机场,道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车辆,整个城市似乎安静得只剩下着小雪的声音。

他将车停在航站楼出口,酒吞逆着机场大厅里的灯光向他走来,光线晦暗不清,茨木打开了后备箱,顺手接过他的行李。

酒吞刚坐上副驾驶,茨木便将后座放着的围巾递了过去。

“就知道你穿得少。”

酒吞木着一张冻僵的脸,非常倔强地道:“不冷。”

茨木嗤笑一声,启动了车。

凌晨三点半的时候,茨木领着酒吞回到了家。室内的暖气令僵硬的五感恢复了过来,茨木倒了杯热水递给对方捂手:“这次突然回来,又是因为什么?”

“……心血来潮。”酒吞喝了一口热水,热意在唇齿间化开,暖进了胃部。他抬头看了一眼站在灯下打着哈欠的茨木,不动声色地道:“我自己收拾,你去睡吧。”

茨木含糊地应了一声:“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你也早点休息。”语毕,他往卧室走去。

而酒吞则把手里的杯子放下,眼下一片倦怠的青黑,深邃的眼底凝的光却极亮。他接到青行灯的电话后,也不管半吊子的下属撑不撑得住场面,匆匆忙忙从谈判桌上离开,买了最近的一趟航班赶回来。

他没有想到那个人会在茨木面前再次出现。

酒吞面上的神色阴晴不定,想起几十年前与那人最后的一次见面,情绪糟糕到了几乎克制不住身体里翻涌的杀意。

翌日,茨木醒来的时候,酒吞已经不在了,不过行李箱还放在他家玄关。餐桌上放着一张便签,大意是酒吞买的包子和清粥都放在微波炉里,让他自己热一下当早餐。

五分钟后,茨木吃着包子喝着粥,打开手机刷了刷新闻。冬日阳光从窗台一路照射进来,裹挟着不太真实的暖意,天气难得晴朗,似乎驱散了寒风中的一点冷意。

酒吞几乎没有花费什么工夫便找到了大天狗的工作室。他只在接待室等了两分钟,便见到穿着简单的麻灰色针织衫的大天狗拿着大衣走了出来。这么多年过去,他几乎和从前没有什么区别,还是那样气质优雅,俊逸的五官并不夺目,但很养眼。

“有什么还是出去说吧。”大天狗对他露出了一个礼节性的微笑,但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一派冷清,毫无波动。

酒吞不置可否,跟在他身后一同离开。

他们谈话的地点选择在一个商务咖啡厅,挑选了一个隐蔽的位置,酒吞挥手设了个结界。

谈话从头至尾只进行了不到一小时,他们各自面前的咖啡甚至都没有碰两口。

最后打算离开的时候,酒吞尽管已经明白事情原委,却还是一脸不耐烦:“反正不管怎么样,我还是不爽你。”

大天狗闻言,无声一笑:“彼此彼此。”

他们对视着,眼中暗波汹涌,像是随时要上天打一架。

“当年那一刀算我欠你,时至今日也没有什么好跟你计较的。但到底是你负了他,”酒吞冷笑,“别说什么冠冕堂皇的‘为他好’之类的话,要是他知道,也不会接受的。”

大天狗沉默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他这一生经历过最痛的两件事是什么,你知道吗?”

酒吞拿起那杯早就凉透的咖啡,宛如牛饮般一口饮尽,放下杯子的时候被苦得变了脸色,却还是倔强地装作若无其事,他朝大天狗抛下最后这句话,便潇洒地离桌,留下一个大步流星的背影。

大天狗垂下眼睑,长长的睫羽覆住眼里所有涌动的神色。

过了一会,他透过玻璃窗望向人行街道,才发现晴天忽然下起了小雪。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他们第一次接吻是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

茨木刚从东俄前线回来,与部下在酒馆里喝得酩酊大醉。大天狗在深夜接到人的时候,茨木正歪歪斜斜地坐在路边,身边有个面庞抹得白得像纸的少女艺伎搀扶着,身上的军服凌乱不整,散发着浓重的酒腥气。

大天狗皱着眉,将小费付给了艺伎,架起茨木的肩膀就往车上走,司机下车为他们打开了门。茨木口中咕哝着一些分不清语调的话语,在车后座里抓着大天狗的一只手腕不肯松手。他身上味道确实太难闻了,大天狗打开了窗,夏日的凉风送来了一些清新的草叶辛香,似乎驱散了酒精的醉意。

大天狗仔细分辨,才听清男人嘴里嘟囔着的是头疼。他定睛看着他好几秒,最终还是妥协般地将人放在自己大腿根上,微凉的修长手指轻轻揉着男人的太阳穴。

他们三个月未曾见面。

大天狗抚开男人侧颊上末梢微微卷起的发,轻轻摩挲着他的脸。下颌生着不少未及打理的胡茬,发着烫的湿润嘴唇,挺直的鼻梁,还有微皱的眉心与颤抖的眼睛。

他身上散发着他最厌恶的气味——酒臭、汗腥,食物混杂在一起的怪味。可是心中却软成一片,他感受着他倚靠在他身上、隔着薄薄衣料传达过来的热度,未曾在分别的日子里感受到的想念此刻像是忽然暴涨的海水,冲刷着心脏,蔓延上胸膛。

司机平稳地将车停在大天狗的住处,古色古味的偌大和屋,门前挂着两盏红色的纸灯笼,地面熨着一点红光。大天狗搀着迷迷糊糊的茨木推开了门,门在他们背后自觉关上。两个帚神化作的仆人迎上来,恭敬地唤道:“大人,欢迎回来。”

大天狗点点头,示意他们下去。他不愿假以人手,望着石子砌成的小路,蜿蜒进他隽雅的前院,他忽然幻出原型——宽大的白色狩衣替代了身上的白色西装,背后生出一对巨大的黑色翅膀,在只有星星的夜晚里缓慢展开。

他搂紧茨木的腰,将他稳稳抱起,脚上的木屐在地面轻轻一点,黑羽轻扬,他们飞上了半空,清爽的晚风吹拂过他们的脸庞与从耳尖漏下的几缕发。数不清的繁星在他的眼底碰撞遭遇,展开一条闪烁的星河。

茨木在他即将落地的瞬间朦朦胧胧睁开了眼,混沌不清的视野里有那人白皙的下颌、凸起的喉结,整齐领口露出的一截白皙的肌肤,俊雅的五官陷在黑暗中,唯有眼底的光亮得灼人。

熟悉的味道将他包围。

茨木忽然睁大了眼,微软的脚跟踩在了地面,全世界的黑色宛如展开的幕布将他包围,除了那人眸底的一点星光,他什么都看不清。

无数羽毛将他包裹在其中,有人轻轻捧住了他的脸。

柔软而温热的触感落在唇尖。

小心翼翼,像是怕弄坏什么珍贵之物。

轻柔而煽情的吻,将他覆灭——那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毫无章法的紊乱心跳,还有从骨子里开始沸腾起来激动的情感,如同一锅烧开了的沸水,心中满溢的情感仿佛就在沸腾着,终于经过漫长的等待迟钝地达到了沸点,想要从压抑与克制中跳出,大声地呐喊这种灭顶的喜悦与感动。

大天狗搂住了他的腰……一吻毕,他们抱在一起,没人松手。沉默中的眷念弥漫开,将他们的情绪都勾缠在一起。

“……我喜欢你。”

有些沙哑的声音响在耳畔,令心尖颤颤,大天狗无声一笑。

“嗯。”

茨木闭上眼睛,放纵自己沉溺在微醺的醉意里。

——他害怕失去,而这是他最不想失去的。

意识到这点,他同时升起恐惧和幸福这两种极端的感情。

京都传来大乱的消息是在这一年的秋末。枫叶红得像血,躁动不安的妖气已经将整座城覆盖,愚蠢的人类毫无察觉,仍盲目而热烈地投身于战场,被浓郁的杀戮之气感染着,无畏地杀人或者被杀。

茨木选择战死沙场,摆脱了少校的人类身份,跟随酒吞一同去了京都。安逸了太多年的妖界如同近年来的预兆,终于变天。

一些阴阳师与部分妖怪纷纷签订了暂时的式神契约。作为三大妖怪之一的酒吞也抛开了对安倍晴明的偏见,带着手下的几个妖怪加入了安倍晴明的阵营。

安倍晴明身边还跟着一名不老不死的人类女巫,她来历不明却讲述了一个竟无人所知的预言。她生得温婉,笑时却有些令人发寒,跃过众人的身影看向角落的酒吞时,目光意味深长。

大战一触即发,集结的阴阳师们在京都上空设下了结界。最终现身于安倍晴明面前的,是另一半的自己。正如光明与黑暗相生相对一般,黑晴明的举手投足与他并无一二,只是笑时眼角微微上挑的弧度比他更肖极其母——那位传闻中的千年九尾狐。

茨木站在茫茫妖怪中,瞪大眼睛望向站在黑晴明身边的妖怪,几乎失去了身体里的所有温度。他们从大乱开始便失去了音讯,却不曾想再见面时,竟是站在对立的两方,兵戈相向。

酒吞不发一言,红发宛如炙热的火焰,在风中扬起,怒意在身体涌动,现出了鬼相。

大天狗展着硕大的黑色翅膀停于空中,一身白色狩衣猎猎作响,手中握扇,弯月下的面容依然俊雅,却极其冷漠,灰蓝色的眼睛陷在一团黑色的浓雾里,分辨不出情绪。

茨木喃动嘴唇,似乎是说了些什么。他身后的妖刀姬忽然张口:“开始了,茨木。”他才后知后觉动了动僵硬的身体,跟随着夜行的百鬼化作了原型,头上生出一对犄角,削短的发瞬间生长,披及肩上。似乎是空荡荡的右袖唤起了当年斩臂之痛,茨木疼得紧紧皱眉。

杀声震天,鲜血染红了京都的半边天。

……茨木站在了酒吞面前,诡谲的缺月下,似乎光线都染成了红色。大天狗停在半空中,逆着光,手里握着锋锐的武士刀,衣襟绽开血花,黑羽旋转着落在地面。

他像第一次见到他时,同他对视着。

深邃的瞳孔在黑暗中幽光浮动,越来越深的红覆没了眼眶,鲜得像血、浓得像诅咒。茨木没有问为什么,只是沉默地抬起了左手。

重伤的酒吞在意识消散前见到了茨木动手的一瞬间,他的背影萧索,像极了许多许多年前……他年少时被这世界所有人类抛弃时,堕鬼的决绝。

酒吞闭上了眼,血的味道弥漫开,将他的梦包裹。

也许是地狱终于要将他召回,天上下起了小雪,落在他的眼睑上,凉得发颤。

 

 

 

05.

 

那道印迹又要消失了。

大天狗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手指摸上左胸处又结上痂的位置。五指穿心而过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心脏仍在胸膛里跳动。

他的指尖伸出了利刃,按在血痂上忽然用力刺了进去。难闻的血腥气再一次弥漫开,温热的血液亲吻着他的指尖,从破开的窟窿眼里渗下来。

他的动作与当年那个人一样,最终停留在握及心脏的位置上,而后又抽了出来。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

这道伤口终会愈合。

大天狗垂眸一笑,打开水龙头,洗净了手。

他痛他所痛已是事实,没有人能说得清当年到底是谁欠了谁。

大天狗换了一身衣服,背上包便出了门。车早就在楼下停着了,男人倚在车边抽着一根烟,见到是他便赶紧摁熄了。

“你抽烟啊。”

茨木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偶尔而已。”

“没事,我不介意……不过还是少抽一点,对身体不好。”大天狗善解人意地笑笑。

茨木赶紧点头,发动了车:“是是是,你说得对。”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处樱花公园,早樱已经开了,大天狗早些时候便说打算去写生,茨木没见过他画画,就说要跟着去。

尽管春寒料峭,公园里来赏樱的也不少。他们选择了一个僻静之处落脚。茨木铺好野餐布与坐垫便抱着热饮坐了下来,看着身边的大天狗整理着自己的铅笔。茨木看来看去并没有觉得这些铅笔之间有什么不同,却见大天狗一会便换一支作画。

粗糙的纸面已经勾勒出樱花树的轮廓,茨木怕打扰对方,全程安静地看着,没有说话。他看着看着困意便上来了,头一偏便靠在大天狗的左肩上,睡着了。

大天狗身体僵了一下,但没有动。他呼出的热气扫在他的脖颈里,温暖而熟悉,心尖软成一片,他再也无法落笔。

他的脑海里全是他,看到的是他,听到的是他,体温交缠在一起,大天狗低垂着灰蓝色的眼睛里蒙着一层水光,但终究什么都没有落下。

许许多多的思念,早就长成了他身体里的一部分,在每一次呼吸之间都要在血液与神经末梢中游走一遍。

大天狗放下了铅笔,翻动着画纸,往前一页,是茨木,再往前一页,也是茨木——全都是茨木。他的指尖停在了第一页之前,犹豫了几秒,他终于翻了过去。

那是记忆里的昭和年代。

茨木穿着少校的军装,他穿着西式的白色西装,在和屋的走廊前对坐饮酒。

大天狗深吸了一口气,合起了本子,视线落在面前飘下来的粉色樱花,目光像是越过它看着别的什么一样。

他知道酒吞说的没错。

还好……春天就要来了,再没有什么雪了。

尽管那时他被咒约操控着,但他仍保持着自己的意识——他就像是一个局外人,冷漠地看着自己的身体犯下一件又一件恶、杀着一个又一个人与鬼,甚至于遇见茨木,他仍然平静,对也许即将到来的死亡无动于衷。

但茨木在最后一秒收了手。

凄凉的月光下,他倒在覆着一层薄雪的冰凉地面上,灼心般的痛苦与濒临死亡的恐惧一起洗刷着他的神经,半闭半睁的眼睛仍执着地看着茨木在绵绵细雪之中的容颜。

看上去像某种温柔的巨大野兽,明知道是凶猛的,可却让人感到莫名的孤独。

他的心跳如擂,像整个世界的细雪敲在滚烫的心上,一声又一声,怦然清脆。

真想再多给他一个拥抱……那时大天狗望着他背起酒吞离开的背影,漫不经心地想道。

过了差不多二十分钟,茨木咕哝了一声,才悠悠地醒来,可能是因为睡着后觉得冷,顺势把大天狗的腰抱住了,整个人倒进他怀里,还枕着他的腿。清醒过来的茨木吓了一跳,下意识要跳起来的动作被眼疾手快的大天狗按住了。

“抱、抱歉,我不是故意睡着的,昨天——”

他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俯下身的大天狗阻止住了后面的话语。

那触感意外柔软而温热,覆上的瞬间,茨木感觉到他长长的睫羽,浅浅扫过他的脸,痒得心尖发颤。

他全身僵硬,以为自己还未醒来。

这个吻绵软而亲昵,但不容抗拒,昭示着主人多么强硬的占有欲。

直至对方退开,茨木仍一脸懵逼的不知道作什么反应。

倒是大天狗低低笑起来,好看的眼睛微微弯起,声音带着从胸腔里震动的隐隐颤音,撩人得很,听得茨木脸热。

“茨木,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樱花正在他们头顶绽放,深深浅浅的粉色铺陈开来,暖得心口发涨。

内敛的情感一旦爆发出来,收拾都收拾不住,只能带着人一起沉沦,销魂蚀骨。大天狗终究是没有忍住那一瞬的冲动,他等得已经够久了。

时隔多年,他终于又一次看见这个人收到告白时傻愣愣的表情。

可爱到他真想展开翅膀把他藏起来。

 

那一年,茨木背着昏迷的酒吞走在路上。

血腥弥漫,一地陈尸,他甚至无心在意安倍晴明最后到底赢了没赢。

他把大天狗丢在这个下雪的晚上,好像也把自己的什么,也一起丢在了这个雪夜。

路途太遥远了,茨木没办法再带上别的东西,心太沉重了。

青行灯远远地站在路的尽头,看着失魂落魄的茨木朝她走了过来,她收起了手中的烟杆,指尖轻轻点起,空气中涌动的妖力抬起酒吞受伤的身躯架在半空中,她踏着高高的木屐,朝着呆立在原地的男人走去。

她站在他面前,微仰起头看着他。

脚下是化了的雪水,男人鲜红如血的瞳孔里凝着说不出口的痛苦,眼睛里渗下泪来,浸着这场惨淡月色与无情细雪,就像是血。

饶是善言的青行灯,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酒吞睡了三天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不是他以为的茨木,竟然是鬼女红叶。但他并没有时间关心儿女情长,坐起身来接过了红叶递来的水,问的一句话是京都怎么样了。

“晴明大人顺利平息了动乱。但他走了,没有人知道他去哪了。”红叶长长的指甲上涂着红色的蔻丹,指尖捏着一片枫叶。

“嗯,”酒吞顿了半响,才问道,“……大天狗呢?”

“在极寒之地。折断了翅膀,琵琶骨被钉上锁链,终年沐雪,不见日光。”红叶轻笑了一声,“我以为你会先问茨木。”

酒吞默不作声。

“那晚之后,他一直在昏睡。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愿意醒来。”

一瞬间烧灼的怒意冲上了头,酒吞闭了闭眼睛,抬头对着他喜欢的女人道:“……拿我的酒来。”

鬼女红叶勾起一个略带凄凉的笑意,漂亮的眼睛望着男人:“一起醉一场,怎么样。”

所有的事情都像是打了死结,没有人知道要怎么解决。

只能用时间来冲淡这一切,平复无法言说的伤痛与不安。

十几年后茨木再醒来,竟已将种种过往全都忘却,那些昭和年代里的爱恨,已经遗失在漫长的梦中。

世间上的事似乎就是这样的,升往幸福却又堕入不幸,世事无常如步履匆忙,只留内心尚在沸腾不歇。

但青行灯说,命中注定的人总会披荆斩棘地重逢,人生和故事一样,都需要这样的起转承合。

 

茨木明明是第一次见到大天狗的翅膀,但那种熟悉感又诡异地漫上心头。

他单纯地以为这和遇见大天狗一样,也是命运。

漆黑如墨般的羽毛层层叠叠,流着锦缎般的光泽,偌大的翅膀轻轻一展便能带起风声。大天狗眼底盛着柔软的笑意,将他揽进怀中,厚厚的翅羽将他们裹在一起。

他的胸膛贴在他的后背,暖得令指尖发颤。

这样陌生的情愫叫茨木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却还要装作一副情场高手的模样,云淡风轻。

过了一会,茨木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你抱太久了。”

“你讨厌吗?”

怎么可能,但是真的超级羞耻啊!好歹也是一米八多的大妖怪吧?被人这样抱着真的超级少女吧!

茨木内心戏不停,但脸色还很完美地维持着成年人的淡定:“……不。”

大天狗低笑了一声,倚在他耳边悄声道:“那我冷……借我抱会,好不好?”

……大天狗你这样撒娇可是犯规吧?!茨木整个人像被冲天的热水浇了一身,感觉心都要化成一滩泥。

好好好,你抱你抱,抱到天荒地老我绝不反抗啊!

最终大天狗松了手、收回翅膀的瞬间,茨木竟然还诡异地感到一阵失落。然而下一秒,茨木的心里又开始放烟花。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大天狗看着他微微一笑。

茨木脑中只有“倾城”两个字,一时之间没有任何反应。

“茨木?”

“啊……你随便。”茨木简直想给自己一拳,但仍竭力维持着自己霸道总裁的人设。

大天狗笑意在眼底铺开,他转身离开去了厨房。

茨木瞬间在自己的大床上瘫倒,半是兴奋半是羞涩地抓着被子滚了滚,非常非常想大嚎一声,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自己高兴疯了。

等理智回笼,茨木才想起来自家厨房好像什么都食材没有,匆忙赶紧滚下床,还对着镜子理了理衣服,绷出一副成熟睿智的表情走了出去。

然而一出门他便闻见了一股食物的香气。

这是一种非常奇异的情感,汹涌漫上心头,他看着大天狗的身影站在从来都无人问津的灶台前,搅弄着一碗乌冬面,葱花与蛋香混合在一起,格外简单朴素,却依然勾动了胃。

他曾经吃过的所谓美食,都在这碗面上败下阵来。

茨木默默吃着面,偷偷朝对面望去——大天狗哪怕是吃一碗面姿态也如此优雅,执筷的修长指尖,雾气氤氲下的温和面容,密密睫羽在眼后落下阴影,薄削的唇发着红。

面前的一切充满了不可思议,茨木无端地感到了一阵害怕。

 

 

 

06.

 

“酒吞他什么都很好,就是沉迷女人和酒这两点不好,”茨木和大天狗下着将棋,边说道,“他可是我最好的挚友,下次带你去见他吧。”

大天狗微微皱眉,但仍不动声色地应了。

……这点果然还和以前一样。

他果然还是很想跟酒吞打一架。

这一局茨木又赢了,他迟疑地收起棋盘,难得智商上线皱起眉:“你是不是放水了?”

大天狗保持着一贯的微笑,眼角弯弯:“怎么可能。”

茨木不屑地勾起嘴角,表示不信。

大天狗朝他招了招手,茨木凑近:“干嘛。”

男人吻了吻他的唇。

“确实让你了……想让你高兴。”

茨木气笑了,嘟囔了句:“哪有这样撩人的……”

大天狗凝望着他,没有说话。

茨木叹口气,用掌心覆住他漂亮得令人心尖发颤的灰蓝色眼睛,认命地低头又吻上了他的唇。明亮的室内灯光晃得眼睛发疼,喘息声与心跳声一起响在耳畔,血液奔涌着让肌肤灼起了热度。

他们推开了一边的棋盘,倒在柔软的羊毛地毯里滚作一团。

……金色的发散了开来,大天狗凝眸看着在他身上亲吻的爱人,眼底的光像是风吹过的火焰,瞬间涨了起来。

直至到下面的位置,茨木的动作有了明显的迟疑,他也没有想过对象会是个男人,此刻脑中一片空白一时之间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是笨拙地抚摸和亲吻。

大天狗低笑了一声,嗓音沙哑又低沉,他伸手勾过茨木的脖颈,吻了上去,等茨木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已经换了上下位置。

……

事了之后,大天狗翅膀一展便将人裹了起来,也挡去了头顶晃得眼疼的灯光。茨木还沉浸在那种难以言喻的羞耻感里,根本没敢睁眼,却也没有拒绝对方搂住他的手臂。

大天狗还记得他们当初的第一次,场面可比如今糟糕得多。他牵起茨木的手,默默地扣紧,什么也没有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翌日清晨,茨木是在自己的大床上醒来,看着天花板上横斜的一道阳光发着懵。他磨磨蹭蹭从床上爬起来,无视着身体里一些微妙的不适,维持着霸道总裁的人设绷着脸去洗漱。

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还冒着热气。

等他吃完,出门晨跑的大天狗已经回来,还捎上了一块楼下蛋糕店刚放进橱窗的草莓鲜奶油蛋糕。茨木瞥了一眼,无声地拒绝这种甜食。

大天狗笑笑,把蛋糕放进了冰箱。

茨木的家中已经充满了大天狗留下的痕迹,挂在墙上的几幅画,占据一半的衣柜、书橱,站在墙根的CD架,阳台上的几盆花草,书房里支起的画架和摆在一起据说是颜料的瓶瓶罐罐。

乃至于午后突然打开门的酒吞一脸懵逼地站在玄关,有点不敢进来。

坐在沙发上啃苹果的茨木,见到是他便立马扬起了一个愉悦的笑:“怎么有空突然过来了?”

“来看看你是不是金屋藏娇。”酒吞低头换鞋,吐槽道。

闻言茨木有那么一瞬间的尴尬:“藏什么娇……是非常正经的对象好不好。”

“啧,对象。”酒吞问都不用问就知道对方肯定是大天狗那个装模作样的混蛋。

听到声音,大天狗放下画笔从房间走了出来,正迎上酒吞抬起头望来的目光。两人视线交汇,迟钝的茨木还站起来乐呵呵地给两人做了介绍。

“幸会。”大天狗礼貌地一笑,伸出了手。

酒吞咬牙切齿地握了上去,声音是从牙齿里挤出来的:“你好。”

有什么暗波汹涌。

酒吞看着大天狗像个主人一样从厨房里端出了果盘,招待客人一般地招待他。他看着对方脸上无比友善的微笑,恨不能把整个酒葫芦砸过去。

他有那么一瞬间像是穿越回了当年,第一次见到大天狗的时候。

昭和时代的小酒馆大半都坐满了军官与艺伎,调圌情的荤圌话充盈着酒气,烤串的烟熏扫着脸,味道染上细碎的发梢。酒吞斟上了酒,等待茨木领着所谓的对象到来。

他对象是个男的。还是个鬼王。

自从九尾狐玉藻前断尾失命之后,曾经的三大鬼王就只剩酒吞童子与崇德天皇化身的大天狗。跟所有王不见王的传闻一样,他们从未见过,但彼此的名字听了太多遍。

茨木首先掀开了布帘,酒吞眯着眸,远远就看见了他身后跟着的那个人——穿着工整正式的白色西装,一脸宠辱不惊,端着优雅的贵族架子,可笑地踏进了破落的小酒馆。意料之中俊雅的面容,并不惹眼,却容易令人心生好感。

当然,这一点酒吞除外。

茨木倚在大天狗耳边似乎说了什么,大天狗偏头对他露了一个难得不那么矜贵、还算亲昵的笑,灰蓝色的眸子闪了闪,茨木便傻兮兮地跟着笑。

酒吞觉得自己气得要捏爆手里的酒杯。

就像是自家养的蠢女儿被外面来的装逼高富帅骗走的感觉。

茨木在他身旁落座,大天狗自觉地帮他向老板点着吃食与酒。茨木转过头对酒吞问好,坦然然向他介绍自己的伴侣大天狗。

大天狗听见了,抽空回过头来对酒吞露了个礼貌的笑意。

茨木有点兴奋,可能是这世界上对他最重要的人都在身边,稍微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多喝了好多酒。不过他的酒量并不好——虽然明明知道自己每次都会醉得东倒西歪,却还是心甘情愿地跟这酒吞去喝酒,让喝多少都会喝。

在这一点上,令大天狗很有危机感。

即便茨木说了很多次酒吞心中的白月光和朱砂痣都是心系晴明的鬼女红叶,也并不能放心。

等茨木醉醺醺说起胡话的时候,大天狗摸了摸他的头,倚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什么,茨木仰起朦胧的眼睛,笑嘻嘻地“嗯”了一声,放下了酒杯,掌心里握着大天狗一只手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酒吞拿着酒杯的手微微发抖,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默了半晌,他别过头去,冷哼了一声。

大天狗也没主动说话,只是拿起茨木未喝尽的酒,继续浅酌。那人温热的呼吸扑在他的手臂上,令指尖微微发痒,他喝着渐冷的酒,血液仍在发烫。

“还喝吗?”大天狗问。

酒吞冷笑:“不能喝了吗?”

大天狗微笑,执起杯与他轻轻碰了一下:“那继续。”

那一晚,酒吞和大天狗是最后的客人。究竟喝了多少酒,彼此都记不清了,酒吞越喝脸色越红,大天狗越喝脸色越白,分别的时候,互相还装模作样地道了晚安。

大天狗架着茨木先走出了酒馆。

月光映照大地,几乎将他金色的发洗刷成了白色。酒吞倚在门口,手里提着刚灌满的酒葫芦,久久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没有移开目光。

……酒吞被茨木推了推,才回过神来,他完全没有在听茨木之前说的话。

“抱歉,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来我这是要喝酒吗?”

“嗯,”酒吞还有点没有缓过来,“……喝吧。”

茨木闻言便对大天狗点点头,后者拿着钱包开门出去了。

酒吞一时之间还有存在一分虚妄的喜悦:“这是?”

“他去买酒,家里没存货了。”

酒吞表情一秒冷漠:“哦。”

熟悉的一幕再次上演,天还没黑,茨木便喝得醉醺醺的,趴在大天狗的腿上睡着了。只是这一次不再讲什么胡话,安静地很。桌上又只剩两人,气氛瞬间冷下来,无声对峙着。

一杯接着一杯的酒,顺着喉咙灼进胃部,没人想要先停杯——就宛如示弱。

某种程度上着实愚蠢。

他们喝光了所有买来的酒,坐了一会,酒吞准备离开。

大天狗给醉在地毯上的茨木盖上一床薄被,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忽然开口道。

“备用钥匙请留在玄关,谢谢。”

酒吞瞬间气得七窍生烟。

打一架啊靠!

他丢下钥匙,离开的背影无比冷漠。

大天狗无动于衷,只是俯身吻了吻爱人的眉心。

希望他能有一个好梦,温暖美好。

而那些过往伤人的种种,再也不用记起。

 

 

湖面波光凄红惨绿,薄薄的白色西装御不住寒风,冻得他嘴唇发紫。

百年一遇的件忽然在这不详之兆频发的时候出现了,它人面牛身,一降生便用人类的语言说着不详的预言。

“京都大乱之后,酒吞童子即将死去。”件的眼珠浑浊,蒙着一层翳,却定定地望向大天狗的方向,不肯移开。

件的预言多为不祥,但百分之一百的准确,雌的件所言必然正确、雄的件则会传授躲避灾难的方法。

此刻他面前的件诡异地扯了扯嘴角,像是要露出一个笑。

“除非有另外一位鬼王,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只是取代他本要去的地方。”

语毕,件便闭上眼睛,心跳瞬时停止。刚产下它的母牛哞哞地叫唤着,似乎是悲鸣。

大天狗想起了茨木,和总是从他口中说到的酒吞。

啊,讨人厌的酒吞。

 

 

 

Fin.



[注]

件,人面牛身的妖怪,也作人面动物的总称。每百年一次从牛等家畜中出生,一生下来便会用人类语言作出预言,然后马上死去。件的预言多为不祥,但却百分之一百的准确,在日本甚至有“如件一般”的谚语来形容事物绝对不会出错。雌的件的预言必然正确、雄的件则会教授躲避灾难的方法。在《山海经》中,件被记载为飞兽之神。


想说的话:

新年快乐,比心!再给各位看官小天使拜个晚年么么哒!

希望在我满级前能够拥有茨木小天使与大狗子宝贝_(´ཀ`」 ∠)

我发誓,这个酒吞!真的不是酒茨的酒吞!!他只是一个单纯红叶的酒吞!!!

到最后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了hhhhh

总而言之就是一个超级狗血故事,见谅各种OOC(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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