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琛

甚至连北极更新都没有了☃
【文被屏蔽了80+篇/补档随缘】

《遗失的昭和》[YYS/狗茨](上)

◎Written By 颜未臣

[大天狗×茨木童子]

❀私设诸多/怪谈向

❀2017新年快乐么么哒!

√感谢渊宝的狗茨让我活到了过年ᕕ( ᐛ )ᕗ爱她!

 

 

00.

 

“他不会老,也不会死……可是,他会伤心、会难过。”

青行灯掸了掸指间夹着的女士烟,银色的烟灰跌进白色的瓷缸里,烟草混合果香燃烧的味道迎面而来,他一瞬间像是被风迷了眼睛——

 

“他是鬼,却有一颗人的心。”

 

——眼眶微红,饱涨的热意困住了他灰蓝色的眼睛。

他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01.

 

茨木将车开出地下车库之后,才发现昨天夜里下了雪。城市里覆盖着一层朦胧的白,冬鸦在电线杆上叫喊,落下几片乌黑的尾羽。

空腹里还残留着昨夜酒精的灼烧感,他眯起眼睛,盯着忽然超车插到他前面的那辆车,默念了一遍车牌号。今天上午有一个很重要的竞标会,公司年终奖能不能翻倍全靠这个项目,他虽然是Boss,也不敢摆谱迟到。

茨木提前了十分钟抵达,当电梯门打开,一直候着的行政秘书与项目负责人一行齐齐问好,他颇具威严地朝下属们点了点头,走了出来……高定皮鞋踏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黑色的呢子大衣下罩着西装,冷峻而深邃的眉眼与微微抿起的唇线,令人望而生畏。

竞标会一向没有什么意思,但气氛依然紧张、竞争依然激烈。除了工程预算之外,设计方案也是最终中标的决定因素之一。各家企业轮流在台上讲解与展示自己的方案,茨木坐在台下沉默地看着,始终不动声色,似乎什么样优秀的设计都不能动摇他——直到一个人站上了讲解台,五分钟之后,茨木微微皱起了眉。

“……看似是随意切割开的多边形,但将它们在平面展开,”男人垂着眉眼,在电脑上操作了一下,错综复杂的图形在画面上自动排列重组,其中的离散点与三角形也一一显示出来,“它们都是泰森多边形,内在隐含着一种特定的逻辑美学,所以在以之构建出的立体建筑形态上,观感看似杂乱却不失秩序,也符合我们这次的主题——Secret。”

“除此之外,为了实现这样的设计,在建材的选择上……”

男人的声音温和,稍稍有些低沉,用着一种适合人倾听的平缓语速阐述着他的方案。除了新颖的设计理念外,还着重强调了可操作性问题,并且预算也处在一个恰恰刚好的位置,不算太高但也没有太低,总体而言是非常成功的。

似乎是因为投影的灯光微微发蓝,在男人眸底映着一点蓝色的浮光,简单的黑色西装几乎毫无特别之处,甚至还有些不合肩线,但他站在那里——俊雅的五官并不惹眼,却叫人越看越移不开目光。

茨木感觉自己的手心微微潮湿,心脏不安稳地砰砰跳着。

他感到了极度的烦躁。

最终的中标结果要等招标商开会商议评分之后才会公布,一般需要一两个星期的时间他们才能知晓结果。

结束竞标会后,茨木还要去会一个地产商的约。行政秘书拿着他的车钥匙去停车场取车,他站在大楼门口等候,结果只过了五六分钟他便接到秘书电话,说他的车被别人的车堵在里面了。

茨木心情本就糟糕,语气瞬间就冷了:“车牌号?”

秘书照着念了一遍。

很好,和早上超车的是同一个人,茨木不爽地啧了一声。

最后秘书留在停车场联系那辆车的车主,而他则坐上临时叫的商务车先去赴约。他与大腹便便的地产商先吃了一顿装逼的法国菜,然后谈了两个小时,接下了一个重要程度堪比上午竞标项目的案子。双方先签了合同意向书,正式的合同要等之后双方负责人具体商定再签。

茨木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自己便一直处在这样的忙碌之中。尽管他很享受这种不断向商业顶端挑战的快感,但偶尔他也会怀疑自己这般汲汲营营到底是为什么——作为一个妖怪,他为什么要这样活得像一个人类。

酒吞说,你必须有一股执念,才能够适应这个不断变化的世界,才能活下去。这就是生存的法则。

而他一如既往地,信任他的挚友。

就如这千余年来,他们一同见证着时代与世界的变迁。

活得太久以至于过去的记忆都变得无比模糊,茨木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便想不起过去的事情……也或许岁月的时间太过沉重,他一直背负着,已经太累了。

他并不在意,酒吞也从不缅怀,既然已然忘了,那就尽皆抛去吧。

茨木晃着手里的高脚杯,鲜红色的酒液漾着一层清亮的浮光,宴会厅里觥筹交错的交谈声充当着背景,他独自浸在灯光下,无声拒绝着一切人类的靠近。

“谢谢,但我有点醉了。”有些熟悉的声音忽然闯进了他的世界。

茨木抬眼,便见到了白天见到的男人。

明亮的光线下,他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模样——他真的拥有一双灰蓝色的眼睛,瞳孔隐隐浮着一点光,柔软的金色发丝垂在白皙的颈上,黑色的西装像是一团浓墨,要把他衬得熠熠发光。

他往后退了一步,与茨木离得更近。

近得足以让茨木看清对方握着酒杯的手指指甲是什么色调的浅粉色、垂在耳尖的发丝到底有几根。

心又在莫名其妙砰砰作响,好像要预示着什么。

茨木在一刹那,终于察觉到某种特殊的不同,他的瞳色瞬间变深,凝视着男人的侧脸——正遭遇上也在同一秒意识到了什么的男人转来的目光,他们的视线在半空中遭遇。

一个手里握着的是宛如鲜血般的红酒,一个手里拿着的是好似阳光般的香槟。

然后下一秒,他们对视着,露出了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微笑。

——混迹在人类社会的妖怪们,总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忽然遇见。

大天狗婉拒了邀酒的人之后,便与茨木离开宴会厅,去了楼上的窗台吹风。他们交换了名片,茨木才知道大天狗真的只是个注建工程师。他抬眼望去的目光里盛满了疑问,大天狗轻轻一笑,浅金色的发被晚风拂起,发梢浸满月光发着白。

“自己开了家工作室,没有那么多人可以用。很多事都要亲力亲为。”

茨木看着他,道:“你很优秀。”

“只是为了生存而已。”大天狗垂眸,看着窗台外在月下寂静生长的花园,摇摆的花枝之间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柔媚花香,繁密的草丛和他的心一起宛如海浪般随风翻涌着,不止歇,一阵又一阵。

他竭力克制所有激烈的神情与从脊背与胸膛深处燃烧起来的热度,混乱的情感在大脑中冲撞,压抑着瞬间急促的呼吸,在袖下蜷起手掌,藏匿起微微颤栗的指尖。

漫长的时间伴随着漫长的焦灼,理智告诉他如何才不会毁掉这一切。

“你来这座城市不久吧。”

“嗯,两个月前搬来的。”

茨木微抬嘴角,露出一丝有些痞气的笑:“怪不得……本来这次竞标,我势在必得,没想到冲出了你这匹黑马。”

“输赢未定,现在说什么都太早。”大天狗偏头望向他,半明半暗的光线将他柔和的五官线条陷得更深,衬得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愈加清亮,金色的柔软发丝亲昵地贴伏在他的额前与鬓间,肩线又平又长……

茨木愣怔了两秒,但非常迅速地调整了自己的失态,他稍有些越距,抬手扶正了对方歪了的领带,深邃的眼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一丝温柔,从喉头滚动出的话语稀松平常,明明才是初识的第一天,却用上了一种特别的熟稔语气。

“出门在外,多多少少注意点啊……不过你现在这身衣服,比早上竞标会那件合身太多了。”

他靠近的一瞬间,传来了一股暖的味道。

很好闻,大天狗心惊肉跳地想。他抬眸对上茨木隐含笑意的目光,看见他嘴角习惯性扬起的似有若无的弧度,在沉默的黑夜里,所有热烈覆灭成潮水,淹没了他的身体。

“嗯,”大天狗听见自己平静地回道,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方案熬到天亮,出门的时候拿错了部下的衣服,忙昏头了,完全没注意到。”

茨木低笑了一声,有浅色的光在眸眼里闪动。

月色真美。

粉饰太平一般,他们都忽略了这一天里所有的不同寻常。

茨木晚上做了一个梦。

有一双巨大的、大得足以遮蔽世界的黑色翅膀,将他包裹其中,温热柔和、细微之处微微作痒的羽毛贴着他的身体。

他听见一个带着温和笑意的声音轻轻念起他的名字,然后就在这片黑暗与柔软中捧起他的脸颊,轻轻吻住他的唇。

咚咚的心跳声震动着耳膜。

他肆无忌惮地与那人接着吻,可是吻着吻着就落泪。

早晨的阳光明亮刺眼,几乎要灼伤他的眼皮。他一睁眼,泪水就从眼角滚落,滑进枕头里,布面颜色深了一小片。

茨木坐起身,恍惚地盯着被面上格纹,心脏沉溺在悲伤里,紧紧缩成一团,疼得他几乎无法思考。

他沉默地想了很久,也记不起梦里发生了什么,会让他这样伤心得似乎下一秒就要死去。

这种遗忘的感觉,可笑地有些熟悉。

 

 

 

02.

 

茨木再一次见到大天狗,是在他常去的一家居酒屋里。

浓郁的昭和气息,从一掀门帘起就将人带回了上世纪的那个年代,旧式的报纸、朦胧的灯光还有煮物不断蒸起的热汽浓郁,老式的钨丝灯垂在头顶,深咖色的老木桌上铺着绸布,隐约的酒香混杂在食物香气里颤栗着舌根处的神经。

独自坐在高台上的大天狗自己斟酒,服务员将一碟烤鸡串与枝豆在他面前放下,他抬头朝对方礼貌性地点头,眸中冷冷清清没有光。直到有人在他身旁坐下,裹挟着笑意唤了他的名字。

他偏头朝人望去,暖黄色的灯光忽然在他眼里降下了一颗星,完全克制不住上扬的笑意浮现,眉眼里温温柔柔。

“茨木,晚上好。”略微低沉的嗓音经过了酒的灼烧,有些沙哑。

“真巧,我可是这家店的常客呢。”茨木一只手肘撑在桌面,一只手掌撑着头,偏过半身看着他。他凌厉深邃的眼睛始终难掩痞气,但在看着大天狗的瞬间明显柔和了几分。

老板笑笑,问了句还是老样子吗。

茨木痞里痞气地歪着上身,朝人点了点头。

“其实之前我就想问了,可能有些冒昧,”他转过身,有些漫不经心地道,“以前我们是不是认识?这种天然的亲切感,对于我说,有些不可思议。”

大天狗几乎是在他开口的瞬间,手指就捏紧了酒杯,力度之大连指节都泛起了白。极度的紧张让他不敢轻易开口,从再一次见到他之后,他就一直在被这样的仓惶不安刀劈斧砍,在每一次呼吸里隐隐作痛。

可是,这就是命运。

就算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不会作出任何一种别的选择。

他垂下眸,纤长的睫羽在他眼下织出一小片漆黑的影子,完美掩住所有不敢外露的情绪。

“抱歉,以前我应该没有见过你。你这样的人,如果见过一次……就绝对忘不掉的吧。”大天狗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视线焦距落在面前刚盛满的酒里。

“也是,要真是见过你,”茨木无比赞同,“我怎么可能忘掉你嘛。”

老板把他的酒与刺身一同送上来,他的注意力瞬间被带走,根本未曾注意到身旁人细微的异样。

大天狗闭紧眼睛,忍耐那一阵撕扯心脏的酸楚过去。

人生何其漫漫,世界何其泛泛,总有许多无可奈何的命运,在牵绊着人。

 

他们第一次相见,其实也在一个下着雪的天气里。

老式的铁皮火车行驶在路上,烟囱烧着浓黑的炭烟,车轮碾上铁路哐哐的声响一遍又一遍反复循环,锅炉里滚煮的沸水向车厢内部供暖,令冬夜里的旅人不那么难熬。

大多数人抱着行李歪在座位里昏昏欲睡,没有人察觉到有一个身影忽然落在车顶,惨淡而不甚明晰的月光映出他身形,鸽血一般的红色瞳孔内闪着妖异的光。茨木穿着不知道是哪处的军事制服,躬身抓住车窗窗沿凸出的部位,身手矫健地跃入了车体内部。

可就在茨木落地起身的瞬间,便迎上站在他面前的人望来的目光。

在车窗之间穿行的风裹挟着细小的雪花,在他们的肩与发梢上粘连一片,慢慢濡湿。

男人穿着西式的白色西装,手上还格外讲究地戴着白色手套,他的视线很冷,盈满幽蓝色的光,薄削的唇线微微抿起。

他问,你是谁。

茨木自认桀骜不羁却着实痞气地挑了挑眉,压下心下的讶异,玩世不恭地笑:“一个错过出发时间的人。”说着,他小幅度挥了挥指间夹着的那张车票。

男人微微皱眉,语气一改之前的忌惮与尖锐,只是仍有些冷淡:“守时是作为绅士的准则之一。”

茨木闻言一晒,刚想开口反驳就听对方继续道:

“这一条不管是对人,还是对妖,都适用。”语毕,男人收回落在他身上漠然的目光,转身走回车厢里。

茨木看着他的背影,那举手投足之间的优雅矜贵令人咂舌,但从头至尾最令他吃惊的是——在见到他之前,竟然半分也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造化弄人的是,茨木按照车票上记载的位置寻了过去,恰好就在那人对面。他扫视了一遍周遭沉睡着的人们,把与人换座位的念头剔除了出去。

最终茨木还是施然然在那人对面坐下,长腿自然地交叠在一起,摘下军帽盖在脸上,双臂交缠抱着自己,歪在车窗边沿便直接睡去,只是没敢睡深。

一夜相安无事。

天亮的时候,茨木还对睡眠有些念念不舍,兀自赖了一会才睁开眼。对面座位的白西装男人已经不在,他对着窗外迅速经过的风景打了个哈欠,在金色的晨光里仍然昏昏欲睡。

隔壁几截车厢里逐渐传来人声,餐车的咕噜在地面滚动的声响由远及近。茨木摸摸口袋想看看自己还剩多少钱,但一摸便彻底清醒——钱包不见了,欸?他一脸懵逼地摸遍全身,发现最值钱的只有口袋里的一块旧怀表。

此时他对座的男人回来了,他的衣装齐整得不可思议,款式又有些庄重,看起来好像下一秒就要出现在什么高端的宴会里。

男人坐回位置之后,就打开了一本书开始阅读。茨木偷偷地瞧了两眼,全都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很好,这真的非常与时俱进。他只敢在心下啧啧两声,然后继续忧愁着未来十二个小时里自己的早中晚餐。

餐车抵达他们位置的时候,男人买了两块全麦面包,两杯热牛奶——西式餐点在这时价格还贵得不可思议,他回到座位上时,将多买的那份分给了一直在对着车窗装作看风景的茨木。

茨木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难得正想要说点什么好听的感谢对方的时候,便被对方气到立马把之前瞬间涌上来的感激抛去九霄云外。

“我这是怕你饿到跑到隔壁吃人。”男人口吻平淡,不带任何一分喜怒,但在听众耳里,简直刺得想暴起打人。

茨木抬头,狠狠地盯着面前的优雅男人,连瞳孔里的红色似乎都深了许多。

 

是了,那个时候的自己骄傲又自负。明明已经活了千余年,却还没能学会除了喜怒之外的情感——某种程度上而言,依然还很稚嫩。

大天狗将思绪从回忆里抽出来,偏头与举杯的茨木碰了碰杯壁,啄饮下他们久别重逢后的第一杯酒。他眼里眉梢间的笑意是真实的,在灯下看着他过去的恋人,陌生又熟悉。

熟悉的是他的模样、他的神情——他高兴时微微上挑的眉,不屑时似笑非笑的嘴角弧度,醉酒微醺时无意识搓起的指尖。

陌生的,是他的眼睛里再没有自己的身影。

但这些,他早就再清楚不过的是吗?

大天狗对他笑了笑,道:“敬我们的似曾相识。”

“敬我们的似曾相识!”

茨木执起杯,灯光在他的眸子里涣散开来,流动着绮丽的光影,凝在嘴角的笑英俊又迷人。

“砰!”

杯壁与杯壁碰撞在一起的声音。

大天狗饮下这杯酒,将微红的眼角归结于作祟的酒精,睫羽在他眼后展出长长的一段黑色,像是蔓延不断的情感即将被深藏前留下的影子。

 

“你这样说话,没人会喜欢你的。”茨木嗤了一声,往后座里一靠。

大天狗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不疾不徐地道,“我不需要别人的喜欢,我最爱自己。”

冬日的暖阳终于突破地平线的挟持,照耀大地,铺开盛大的金色光晕。

 

 

 

03.

 

越过北国,越过死亡,阴影仍在忧郁与树干之间穿行。

大天狗赤身裸体地跪在雪地里,巨大的黑色翅膀像是失去了支撑点,耷拉在肩后,软软地垂在地面。洁白的雪,被不断蔓延开来的温热血液所融化,但数十秒后却又与这血液混在一起渐渐被凝固起来。

从地面蒸腾的低温与凛冽刺骨的风麻痹他的神经,特质的锁链从两边琵琶骨穿过,将他锁在原地,不断愈合却又不断撕裂的伤口反反复复淌着血。他被困在一线天里,左右两边隔着一拳的距离便是高耸的陡峭山崖。

这里终年严寒,飘着雪花。

甚至连阳光都变成了奢侈品。

他饮雪度日,千年的妖力逐渐消耗着,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越来越虚弱。

如此一年,又一年,光阴消磨着他的意识,但他仍死死记得那个名字,不敢忘记。

他过去的骄傲,与生俱来的自负,根深骨子里的优雅与矜贵,统统因为那个人不复存在——他因为他学到了他无论看尽多少书籍、听过多少故事都无法理解的东西。

这些宛如人类一般的情感……痴痴缠缠,黏黏腻腻,不够坚强却也不曾软弱。

却能让人感到什么是真实的活着。

他知道等山顶的梅再一次盛开,暗香弥漫之时,他就能离开了。

只是希望,他来得还没有太迟。

 

大天狗对着招标方的负责人抱以公式化的一笑,礼貌地与之握手。不出意外,他的工作室拿下了这项工程,这样一来,他也能在这座城市站稳脚跟,然后……留下来。

商定合同并非是一朝一夕之事,可他的属下还没有几个能够担当这般重任,只能劳累自己带着亲信在这段时日一遍又一遍来与招标方商谈。

等他最终签下约、收到招标方的定金款后,他才发现新年就要到来,上一次见到茨木已经半个多月前。他盯着手机通讯录对方的名字,犹豫了很久也没有拨去电话,但是发了一条讯息。

新年伊始的第一天,大天狗买了两支梅插进花瓶,然后难得换上一身休闲服出了门。墨蓝色的短款羽绒服敞穿,里面搭着麻灰色的针织衣,黑色的翻边直筒裤下套着一双浅棕色的马丁靴,搭上他一头浅金色的发,倒是像从哪家知名杂志里走出的模特。

茨木见到他的第一眼,心脏不动声色地多跳了两下。这种暧昧却又细微的反应,发生第一次还能称得上偶然,但重复了太多遍、太多遍,那么再迟钝的人也意识到这是什么了。

他朝远远走来的人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意,细看之下,才会发现眼底凝着一点亮得灼人的光。

他们今天要一起去看一个设计展。

……人类新年第一天的神社参拜习惯对两个妖怪来说,并不能做到,虽然神魔时代已经远去,但大大小小的神依然存于世间,护佑着他们的子民,他们并不想一起去找神仙打架。

“项目进展如何?”大天狗看着橱窗里一个只有半截翅膀的水晶雕塑,随口问道。

“还行,每天依然被甲方折磨着。”茨木双手插兜,半弯下腰跟着多看了两眼。

大天狗笑:“彼此彼此。”

“说真的,我们干嘛要做这种被人类刁难的工作啊……”

“命运吧。”大天狗状似随意道。

……其实要不是知道茨木跑去做工程项目的生意,他何必花这么久时间进修建筑设计、辗转才来他面前。

茨木闻言一笑:“照这么说,那我遇见你,那也一定是因为命运。”

“嗯。”大天狗忍不住悄悄握了握拳。

展会的同行比较多,他们没走多久便遇上行业里的熟人。见到两人走在一起,熟人很是意外地说还以为上次竞标的事让你们交恶了呢。

大天狗淡淡一笑并未回答,而茨木咧起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只简单地道不可能的。

圈内都知道茨木Boss脾气不太好,难得这次出了个意外。熟人忍不住多看了大天狗几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午餐两个人随便打包了一些熟食,各握着一杯热咖啡,在街心公园里找了个长椅坐下。头顶是一颗巨大的樱树,遮去了大半的日光。他们坐的方向正对着公园中心的标志性建筑,几个孩子在父母的陪同下嬉笑打闹着,吵吵嚷嚷却并不会让人烦躁。

那座建筑是茨木前两年接下的项目,设计方案非常意外地一版就过,只有小修并未换版。两片金属材质的巨大翅膀旋转着相对,看似相连却又分离,底座还散有金属制的几片羽毛,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这几片羽毛的形状都肖似心形。虽然并不是什么特别而新颖的设计,但市政当初就是看中这质朴的暖意,简单又充满情怀,对形成亲和的市民文化氛围足有益处。

说到这里,茨木忽然笑了笑:“说起来,这个灵感其实来源于我的梦,顺口跟工程师一说,结果他就做出这个摸样了。”

大天狗忍不住一怔。

“那……是个什么梦呢?”他朝茨木望去,眼里幽光浮动,像是流动的湖。

茨木仰头想了想,过了几秒才答道:“我只记得梦里,有一对巨大的黑色翅膀,它非常大……大得足以令人安心。而其他的画面和情节,醒来就都忘记了。”

大天狗喝了一口还冒着热气的咖啡,指尖发着凉、心头发着热。

 

他们宛如冤家一般,在那趟火车上闹了十二个小时。原以为单调乏味的旅程也显得格外短暂,大天狗只看了十几页的书,茨木也没能补上几个小时的睡眠。

可是当在同一个月台下了车,他们即将背道而驰的时候,不约而同地,他们隔着从车厢中涌出的人潮,回过头望了一眼。

并没有刻意寻找,也没有矫情回避,目光就在一瞬间对上,他望着他,他也望着他。

嘈杂的人声还有稠密的人群像是瞬间消了声、褪了色,灰蓝色的眸与鲜红色的眼,凝着一种复杂情感,对视着。

好像意识到什么,也或者是因为僵持再没有意义,他们露出了在遇见对方之后展露的第一个笑容。

真挚的、最为简单的笑容。

然后便是默契般各自转身,他们在去往自己的路上,一个人去往某个皇亲贵族家,一个人去往某处的驻军基地,宛如两条背向的平行线不会再遇见。

但七天后,他们命运般的在一个军政贵族组织的宴会中再会。

不同之前的相遇,一向优雅矜贵、恪守礼仪的大天狗无心之失,将杯中的红酒洒了刚升上少校、一身笔挺军装的茨木身上。

再没有什么针锋相对的场面。茨木没有生气,只是认命般无奈地接过大天狗递来的手帕自己擦着军装上的污渍。大天狗说为什么你遇上我的时候都这么倒霉。

茨木哼道,我怎么知道。

大天狗忍不住笑起来:“老天可能是想让你记住我。”

茨木啧了一声,说:“那这方法还真是有效。”

重复的偶然会变成必然,他们后来成为了恋人。

这令身边许多人都很意外,特别是茨木的长官酒吞,惊得差点让手里的枪走了火。要说茨木忽然弯了、对象还不是他的概率,真真是宛如红叶哪天不追着安倍晴明、倒追他的概率一般。

不过青行灯就对他这种想法嗤之以鼻,她穿着敞胸的和服,前襟开着大大的衩,露着傲人的、引人遐思的一线,芊芊玉手里把玩着一个精致小巧的酒杯。

“你知不知道,人生三大错觉里,就有自作多情这一项。”

酒吞冷笑了一声,甩过去一个白眼:“你猜,让茨木在大天狗和我之间择其一,他会选谁?”

“那个蠢货,肯定选你,”青行灯长长的睫毛颤颤,青葱指尖轻轻蹭过杯沿,“不过回头肯定会哭得像个孩子,说不定还会去寻死呢。”

“……”

“不过你问这个问题……是吃醋了吗?”青行灯狡黠地笑了笑。

“怎么可能?!”酒吞皱眉,说话有些别扭,“那不是……我都还没追到红叶,不平衡。”

“就那个呆子好不容易开窍一回,你可别祸害他。至于红叶嘛,我觉得你暂时还是别想了……”青行灯忽然放轻了语气,宛如叹息一般,“就要变天了,酒吞。”

酒吞喝了一口酒,沉沉应道:“嗯。”

“京都出现了好几处逆柱,”青行灯沉吟道,“妖怪们和阴阳师们都不平静了。”

酒吞望着从窗外流进来的苍白月光,酒液在胃里焦灼。

—下篇❤❤

 

      [注]    逆柱


树木在生长的时候是有上下之分的,在做成柱子的时候,如果木匠粗心的弄反了上下之分,柱子就会生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嘎吱嘎吱地发出怪声来。也说是树木的气流凌乱导致的。自古以来,日本人就认为「逆柱(さかばしら)」会带来火灾、家鸣等不吉利的事情,所以木匠都会特别的小心。

 √每年除夕铁打通宵码字。天亮了的鸟鸣提醒我写到这里,该睡了。

一个月没写文,宛如废物。

OOC全是私设的锅——why我要自己作这个设定,真特么难写。

茨木一直就是看着霸道总裁其实还是傻的人设,大天狗刚开始是傲得不愿意多看你一眼,遇见茨木后化身深情温柔派的人设。

看得高兴就好,大过年的,谢谢还来看文的小天使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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