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琛

甚至连北极更新都没有了☃
【文被屏蔽了80+篇/补档随缘】

《In your eyes》[YYS/狗茨]

 ◎Written By 颜未臣

[大天狗×茨木童子]

❀都市怪谈向/纯属虚构❀

❀各位圣诞快乐!!!ヾ(*´∀`*)ノ

❀BGM:《In your eyes》-Voes

 

 

01.

 

他在阳台边沿的台面上撒着谷物。

清晨第一缕光芒终于突破地平线的挟持,穿越大半个城市,落在他凌乱的发梢,缀着金色的光泽。初冬的低温麻痹着神经,他的动作缓慢而迟钝。

对面电线杆停着两只幼年青鹭,叽叽喳喳地拍着翅膀,似是着急地催促。阳台旁边的水管上趴着两只爱捣蛋的小鸣屋,手里举着小锤,哐哐哐地敲打着铁皮。

天上忽然飞过一只巨大的火车,燃烧的车轮发出的光芒在他的瞳仁里留下一线金色,久久才散去。楼下长着一株高大的雪松树魅,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他瞥过去的目光,朝他微微晃动着树冠尖那一截枝头。

茨木懒洋洋地对它挥了挥手,眼睛半闭不睁地走进温暖的房间,合上阳台的玻璃门。

他是大妖,照理四季的变换并不会给他带来什么特别的影响,可能是在人类中混迹久了,不自觉地沾染了许多人类的习惯。

他又朝窗外看了一眼。

兴奋的小青鹭已经飞进他的阳台,和那两只小鸣屋一起抢食,鸟喙戳着瓷砖边沿发出笃笃的细响。

妖怪们一如往常地生存在人类的世界里,与之诡异却又和谐地通融着。千万年来,它们始终遵循这样的自然法则。

茨木换上一身西装,叼着一截面包,提着公文包匆匆忙忙出了门。

邻居家的老奶奶正好遛狗回来,朝他热情地问了早安,而被老奶奶牵着的柴犬见到他,吓得缩在老主人脚后,夹着尾巴。

茨木保持微笑,礼貌地回应着,但同人错身的瞬间偷偷向那只胆子小得可以的柴犬挑了挑眉。他没走几步,就听见老奶奶叫了起来:“唉呀,你怎么能在这里撒尿啊!”

他飞奔下楼,穿过一条布满台阶的下坡,路上差点撞倒一个中学生。一边的大秃看到了忍不住笑了一下:“年轻人要小心点呀。”大秃是寿星妖怪,千余岁的年纪却长得像个孩子,茨木差点认错,把原本要呛声的话赶紧吞回去,乖乖点头。

地铁是一如既往的人潮汹涌,茨木整个人被挤在车厢边沿,连伸手掏个手机的动作都十分费劲。人聚集起来的体温温暖着空气,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茨木忍不住皱眉,今天忘记戴上口罩再出门。

像河水涌出般,茨木与许多上班族在某一站集体离开车厢,外面稍显清新的空气令本有些紊乱的妖气稳定了下来。他提着公文包,向办公大楼走去。

他是研发部的主管,每个季初都能忙得以为自己真是个人类。他的部下数量不少,其中还有几个是小妖怪的化身,妖力不深,没办法看穿他刻意掩饰的真实身份。他进了电梯,几个人跟他打招呼。

“早上好。”他礼貌却又冷淡地回应着,保持着上司的威严。

他刚推开办公室的门,助理便将沏好的咖啡端了上来。他提起杯子啜饮了一口,醇香苦涩,回甘在舌根后盘桓,他垂着眼,打开上锁的文件柜,拿出昨日未看完的材料继续审阅。

阳光从玻璃窗沿一点点流进室内,驱散初冬的寒意,一对比翼鸟从空中飞过,在他桌面上留下一道恍惚的影子。

背后的墙壁忽然发出“鸣汪”的声音,响了两次,隐藏在墙中的鬼影张开了血盆大口,脖颈高高扬起,对准茨木的后背,正要俯下身——

“啪”的一声,茨木头也没回,左手反手朝上一把攥住了那夸张的巨大鬼影,他的左手由人类的模样一点点变成暗红色——是身为罗生门之鬼原本的模样,尖利的指爪泛着锋锐的冷光,绷紧的骨节积蓄着毁灭一切的力量。

他的声音极冷:“你打扰到我了。”

鬼影瞬间萎缩下去,变成孩童大小,面庞上只有模糊不清的五官,被掐住命脉的声音像是快要断气的老狗,嘶哑难听:“大、大人,我我不知道是您……抱歉,请放我、放过我吧。”

“你从九州来。”茨木的语气笃定,“但不管你从哪里来,就要守这座城市的规矩,否则……否则就去给我的挚友下酒吧。”他微微上扬嘴角,给这只狡猾的墙壁怪下了印记,才松开了手。

他的鬼手渐渐化为人类的样子,端起手边的咖啡杯,送到唇边喝了一口。

鬼影迅速地消失,室内变回了熟悉的寂静。

茨木在文件上签字,钢笔摩挲纸面的声音细碎而清晰,空气里酝酿着咖啡的醇香。

金色的晨光浸透了他的窗玻璃,在明亮的日光折射,温暖的颜色似乎要将初冬的寒冷驱散。高楼下的车辆不息、人行匆匆,蜿蜒的长龙在城市中盘旋着,一如既往的日常像是静谧流淌在血脉中的液体,不着声色地支撑着万千生命。

有道影子从半空中跌落,可在这偌大城市无人察觉。

从苍穹降下的风有冰雪的气味,将他额前碎金般的发丝搅得凌乱,腥热的血液一点点渗透衣襟,滴落下来。他紧紧扣住了自己的右肩,折翼的伤痛终于无法忍耐,熟悉的妖力一点点从身体里散去,寒冷侵袭着神智……

一道耀眼的金光闪过,他的身形在那光芒中乍然变小。

附近偶有感应到的小妖们不约而同停下手里的工作,抬头向那道人类无法察觉的光里看去,被涌动的强大妖力吓得抖着身体。

但不过几秒那股妖力却又随着光芒消失了。

茨木从文件里抬头,忍不住皱起眉。

一阵电话铃声将他唤回,他接起,里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茨木,九州乱了。”酒吞的声音严肃,压抑着愤怒,“濡女勾结几个不成器的阴阳师叛主,九州的妖王重伤失踪。玉藻前已经过去处理事态,最近行事小心点。”

“嗯。”

“忙过这阵再一起去喝酒。”

“好,”茨木想起了什么,顿了顿之后忍不住轻笑,“我的挚友,你可别妄想从我这里套话啊,红叶走之前给我下了言咒的。”

“……”酒吞一顿,冷哼道,“爱喝不喝。”然后非常决绝地挂了电话。

茨木失笑。

 

 

 

02.

 

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逢魔时刻。

几道蓝色的生死灵交错纵横,火车与一只三足鸟在云下打闹,时不时发出火焰焦灼的噼啪响声,霞光的红色宛如熊熊大火,燃烧着地平线向着另一线滚滚而来。

他坐起身,才发觉自己因为妖力受损而变小,仅有成人手掌那么高。背后的一只羽翼歪歪斜斜塌着,每一下动作都带来撕裂的痛感。

不远处几个小妖怪怯生生地私语,他环顾四周,所在之处是一个阳台,有一道温暖的妖力在露天的阳台上撑起一个结界,挡着寒风,为这些栖身于城市的小妖怪们提供短暂的庇佑。

两只小青鹭正站在阳台边沿,好奇地打量着他,眨着黑溜溜的小豆眼。大天狗默默地拉下戴在头顶的面具,挡住了脸。

忽然有一种窒息般的压迫感袭来,大天狗顺着鬼压的方向朝室内看去,而盘旋四周的小妖怪们唰得一下不见了,迟钝的小青鹭也赶紧跟着拍起翅膀飞走。

茨木打开了家门,脱下西装外套,接了一杯温水瘫坐在沙发上喝着。他仰起的侧脸被金色的夕阳余光分割,凸起的喉结滚动着,半明半暗的光影修饰着五官的轮廓,眸眼之中一点鎏金色亮得令人心口发颤。

大天狗看着,心脏扑通扑通地响。

茨木这才发现自家阳台上居然还留着一只妖怪。

他好奇地拉开阳台门,看见了站在原地的小人。

那妖怪面上戴着一个高鼻子的鬼面具,穿着白色的狩衣,脚踏木屐,手里有一柄小小的锡杖,背后生有两枚大大的黑羽,只是一边翅膀受了伤耷拉着。

茨木盘腿坐在地上,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小妖怪的脑袋:“鸦天狗?受伤啦,怪不得没跑……”

大天狗不发一言,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茨木看了一眼渐渐暗下的天色,轻声道:“天黑了。”他转过目光,对着面前的小妖怪眯起眼,露出一个有些邪气的笑容。

“拿你当下酒菜呀~”

晚风呼啸一声,掀动着气流,送来刺骨的寒意。挂在旁边水管间隙里偷看的几只小野衾闻言吓得“哇”的一声赶紧振翅飞走,生怕晚了一步就被凶巴巴的大妖怪一起拎去下酒。

茨木用手捏起大天狗的后衣襟,将之拎起,带进了室内。他把他放进沙发上的座垫里,小心翼翼拨开他背后的黑羽,看见了翅膀与肩胛部位的皮肤一道极明显的撕裂伤,血已经止住,但血污散发着不太好的味道。

他皱起眉仔细看了看伤口,叹着气用指腹轻揉了一把大天狗的脑袋。

“疼吧。”

掌心里积蓄着属于他的妖力,温暖而强大,幽紫色的光晕覆盖在大天狗的伤处,皮肉在迅速生长愈合,骨节折断的部位逐渐被引导至原本的位置——但大天狗很明显地感觉得到对方并不擅长治愈的妖法,做法简单粗暴,给予他虚弱的身体带来成倍的负担,疼痛清晰得像是在他心上滚着刀,尖锐而刺激。

大天狗竭力忍耐着,直至疼昏过去。

茨木见状立马收手,知晓自己是过于莽撞了。他看着自己的手,心下又有些奇怪,照理说对这样的小妖怪根本不需要这么多的妖力……不过他没有多想,拾过沙发上的小毯给这只小妖怪盖上。

他听见阳台门外传来不少声音,转头过去,又是附近受他庇佑的小妖怪们透过玻璃门偷看,坏心一起,他将左手变回原形,张大指爪对着沙发里的小妖怪伸去——便听见外面“唉呀”声一片,他用眼角余光偷偷瞥去,只见一只趴在最前面的碗妖吓得掉眼泪,忍不住收手赶忙按捺住脸上笑意。

昏黄的灯光顺着他的发梢滴落,经过他的眼睛和微微上翘的唇角,再陷进地面的阴影里去。时间在那一瞬间寂静又快乐,醒来的大天狗握住了毯子的一角,柔软的光在眼里闪烁。

最后给茨木下酒的是昨天日和坊送来的两只烧鸡,浇上一点豉油再用微波炉热一下,浓郁的香气扑鼻。红叶离开前送了一坛自己酿的梅子酒,醇厚的口感加上梅子清香,回味无穷。茨木还记得要给挚友留下半坛,喝了一半就又将泥封盖上。

夜晚高悬明月,皎洁的光芒倾泻一地,蔓延至他足尖。他随意地躺在铺着羊毛毯的地上,眼睛半闭不睁,任酒意在血液里缓慢蒸腾,口中嘟囔着什么时候要去札幌参加一次雪祭,但可别再惹雪女生气了……

当他终于睡去之时,有人走到他的身旁,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格外低沉的嗓音在深夜里响起。

“……谢谢。”

 

 

 

03.

 

茨木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闹铃不厌其烦地响了第五遍,他迷迷糊糊地盯着表盘看了几秒,老半天才反应过来快迟到了,立马吓醒,感觉爬起来洗漱。

当他拿着公文包准备出门的时候,却又折返进了厨房,他拿着一小袋谷米,跑进阳台,撒了一小堆才匆匆离开。他未曾注意到沙发上已空无一人,小毯子被叠成整齐地小方块放在上面。

工作还是一如往常,茨木训斥了策划案出了纰漏的几个属下后,他端着一杯咖啡上了天台吹风散心,却不想遇见一个雨女,不仅对他哭个不停,还说自己是她的夫君,搂着他的怎么也不放手。这样也就罢了,大晴天又因为雨女的关系忽然下起了雨,将他淋得湿透。

茨木一脸阴沉地下楼,在休息室里洗了个热水澡,但出来的时候还是打了个受凉的喷嚏。项目正是紧要关头,他很快就又投入了工作。

晚上不出意外地加班到半夜,他回到家洗洗就睡了,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茨木掀开被子,呆呆看着天花板上的纹路,决定给自己放一天假。

他拎着食袋打开玻璃门的时候,附近已经有不少小妖怪和幼年妖兽等着了。

天气渐渐寒冷,在城市里生活的小妖很难寻到食物,忍冻挨饿之下便容易做一些破坏法则的事。茨木自认自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但只是分一些零散的妖力附在食物里投喂给小妖怪们,对他来说还算小事。

尽管他刻意收敛自己的鬼压和妖力,可这些妖力低微的小妖们却还是不敢靠近他,只有等他离开,才敢走近。

茨木懒散地趴在沙发上,怔怔地看着玻璃门外那些叽叽喳喳的小妖怪们边吃边聊天的样子打发时间。

一只小碗妖大肆渲染茨木用一只鸦天狗下酒的故事,青鹭鸟歪头鸣了一声表示反对,说自己明明看见鸦天狗自己飞走了,而爱捣蛋的鸣屋则敲着手里的小锤,说大人肯定吃掉了鸦天狗,自己见到了好多翅膀的骨头呢。一只小煤球样的妖怪吓得掉了手里的谷米,眼泪汪汪地问大人也会吃了自己吗,小雀神在地面跳了跳,张开鸟喙说跑得快就好了。

茨木忍不住笑起来,金色的瞳仁星亮。

暖色的阳光在地面蔓延开来,像是一道金河,随着时间渐渐蔓延开来,直至亲吻上的他的面颊,留下一道光经行过的痕迹。

他闭上眼睛,禁不住在这样美好的时光里睡去。

细密的尘埃在空气里泛滥出一片涟漪,寂静而绮丽。落在桌面的手机屏幕上忽然亮起一条新提醒,冬日的第一场雪即将在今夜降临。

梦里的画面朦胧不清,像是在平安时代的长街点着红灯笼,他随着百鬼夜行,黑得深沉的天空只有一轮织着银边的缺月,许多妖怪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又清晰又模糊,强大的妖力在四肢百骸里涌动,令人躁动。

他忽然听见有人在这样的嘈杂中喊着他的名字。

“……茨木。”

那声音像是从天边飘忽而来,却又像是就响在他耳边,裹着一层微微沙哑的毛边,醇厚而低沉,在唇舌与声带的震动共鸣之间吐露出来。

心下一跳,他下意识回过头。

只对上一双眼睛,像是海水一样的蓝,瞳孔点着一点灼人的星亮,笑意在其中涌动,温柔而缱绻。

黑暗那么浓重,妖鬼重重,他焦急而慌张地睁大眼睛,却怎么都看不清那人面目。

而月亮正在渐渐隐去,直至收回给予夜晚最后的仁慈。

——黑夜,终归本原的黑色。

他听见百鬼愈加兴奋的欢呼和嚎叫,四肢冰凉。

茨木终于睁开眼……只是个梦,但那种全身血液似乎都被抽走的恐慌令他后怕。

……

“你不会是吓着了吧?”酒吞听他说完之后挑起一边眉毛,戏谑地问道。

茨木一时没理解过来:“什么?”

“九州的事啊。”

“你是不是一直对我有什么误解……”茨木哭笑不得。

酒吞低笑,单手执起酒杯,冰块撞击玻璃的声音像是檐下响起的风铃清脆好听:“你说呢?”

茨木登时反应过来,佯作叹息:“可能是红叶给你带来的挫败感太大了吧……唉,我苦命的挚友。”说着,他单手执起杯碰了一下酒吞的杯,然后将酒一饮而尽。

酒吞的脸色瞬间黑下来,握杯的手指因为用力、指节泛起白色。他恶狠狠道:“人艰不拆,茨木你倒是挺会找死?”

茨木哈哈一笑:“唉呀,我送你半坛红叶做的梅子酒当赔罪好不好?”

酒吞眼睛瞬间一亮,还要故作镇定地道:“这赔礼我收下了。”

晚上他们从居酒屋离开的时候,哪怕酒意焦灼,酒吞都没忘了在Taxi把茨木载走之前提醒对方记得早点把酒送来。茨木摆摆手,表示知道了,绝不会赖皮,对方才放心地松开抓着车窗的手。

茨木下车的时候,几颗雪粒落在他的发梢、鼻尖还有嘴唇上。冰凉的、柔软而细小的这些雪粒,他仰头望去,路灯的光晕将它们的身影包裹上一层暖色的轮廓,在路面留下零星的影子。

下雪了,又是一年冬。

一切好像还是从前的模样。

他迎着雪,向家的方向走去,灯下留着长长的一道阴影,爬过地面、经过墙壁,最终消失在黑暗之地。

……也许是酒意熏醉的错觉,他总觉得那时也有个人,和他一起,寂静无声地走过那段深夜里无人的长街、浸着漫漫细雪里的寒意,地上的影子错在一起,呼吸的声音清晰可闻。

翌日是一个短暂的晴天,午后便又再次下起了雪。窗沿四周结上了纵横交错的冰花,茨木端着咖啡杯,站在落地窗前朝外望去,高楼之下蚂蚁大小的人影与车辆几乎都消失在白雪的颜色里。

一只凤凰从天际飞过,尾羽上燃烧的火焰化了正在落下的雪,但那些水滴却在下落的过程中又固执地重新结成了雪花。

茨木望着这个渐渐被冰雪覆盖的世界,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他不曾看见。

 

 

 

04.

 

“大人非常凶,不能惹他生气,否则他就会把人吃掉的。”小碗妖依偎在他的脚边,手里攥着一小截他的衣襟,仰着头认真地对他道。

站在他肩上的一只小青鹭立马喊道:“大人才不吃我们呢!”

“大人会吃坏坏的小妖怪!”鸣屋这两天抛弃了小锤,换成了小小的三叉戟,在手里挥舞着,刮擦着地面弄出有些刺耳的声音。

窝在他怀里的小猫又扬了一下尾巴,抬着爪子喵了一声。

高鼻子的妖怪面具下只露出大天狗一截尖削的下巴,蓝色的瞳仁像是港湾里晃漾的海面,印着浅浅一层水光。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小猫又的背脊,柔软的皮毛带着温热,从他的指腹一点点溜走。

“你们……喜欢他吗?”他道,声音像是夜雨,又低又沉。

青鹭鸟拼命点着小脑袋,鸣屋大喊着喜欢,几个小妖怪有些不好意思地应着,碗妖则犹豫了半天才嗯了一声。小猫又则嗅了嗅他的指尖,表达自己比起那位大人其实更喜欢大天狗的意思。

连楼底下的雪松树魅也拼命地抖着枝头,表示对茨木大人超级强烈的喜欢,结果晃下的簌簌积雪把途径的路人吓了一跳。

大天狗掩在面具后的眼睛因为微笑而弯起,那道笑意如同微风吹开薄雾,绿叶轻点碧溪,涟漪泛泛。

黑夜像是一片厚重的幕布将天空包裹,城市的霓虹灯光闪烁,像是延伸开来的漫漫银河,用白日不见的绮丽给予孤独的人一点安慰。

小雪打在地面,沙沙的响。

庆功宴上喝多的茨木歪歪斜斜地站在路边,一手扶着行道树,因为灼人的酒精而干呕着。将他送达的轿车已经慢慢开远,车轮碾过泥泞的地面,远去的尾灯留下一团光晕的痕迹。

连续加班一个月才顺利完成了工作,茨木一时兴起,晚上喝多了,现在酒意上头,非常难受。他倒在路边,嘴里不知道还嘟囔着些什么东西。

凌晨时分,街道空无一人,只有他似是酣睡的身影。

大天狗执着一柄纸伞,慢慢向他走近。

直至油纸的伞面替他挡下降落的雪,大天狗抖了一下袖,便无所顾忌地在他身旁坐下来。修长而白皙的手指推开了脸上的面具,将自己俊雅的面容露了出来。不远处的路灯昏黄,黯淡的光线里只衬得那双瑰蓝色的眸眼透澈明亮,像是流光的海面。

指尖轻轻剥开垂在茨木脸上的发,紧闭的眼睛下是因为呼吸而微微颤抖的睫羽,有些凌厉的五官线条在他酣睡之时显得柔软了些,却依然英俊。

大天狗收回了手指,但指腹上却好像依然残留着曾触及到的属于他的片刻温暖。他的目光转而落在纸伞的边缘,小雪似乎正渐渐变大,小片小片的雪花宛如起风了的梨花枝头,白色纷纷扬扬。

属于深冬里的黑暗与孤独像是被他挡在伞外,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数着茨木胸膛里规律的心跳声,度过这短暂却又漫长的雪夜。

他想自己大抵是中了什么毒,或是被迷惑了心智,为什么明知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却还是固执地留在那人身边,甚至不敢让人察觉。可能是数百年来,他还未曾经历过这样的事——在一切最糟糕的境况下,遇上一个令心脏咚咚作响的人。

大天狗张开了黑色的翅膀,将那人围在自己的羽翼里,隔绝了风雪、也隔绝了小妖怪们好奇地窥探。他用手指轻抵唇间,朝躲藏在不远处的小妖怪们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意,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小妖怪们第一次见到了他的真容,纷纷吃惊地吸了一口气而后又下意识地赶紧捂住了嘴。夜越来越深,雪越来越重,他们没过一会便纷纷离去。

青鹭鸟衔着一枚大天狗给予的黑羽飞回了自己的巢。黑羽附着大天狗的一点妖力,瞬间温暖了它的巢穴,另一只已经睡熟的青鹭鸟在睡梦中舒适地动了动鸟喙,换了个姿势蜷缩继续好梦。青鹭鸟望着外面的黑暗,想着方才那两位大人留在路边的身影,只希望这场雪再小一些、这一夜再短一些。

清晨的时候,茨木是被几只乌鸦的叫声吵醒的。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扶住自己宿醉一夜依然疼痛的脑袋,坐起身。

雪下了一夜,路面积着一层皑皑白雪,晶莹无垢。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这样醉倒路边,这样寒冷的夜都没能醒来。身上没有积雪,茨木没有多想,以为是自己的妖力将它们挡开了。

他揉着眉心,站起身一步一步往家走回去。

有一阵风穿过细瘦的树枝,天际泄出一道金色的晖芒。

空荡荡的街道上蓦然显出一个撑着纸伞的沉默身影,走到那个曾经坐了一夜的位置,捡起落在雪里的一根黑羽。

还好,他没有注意。

只是心里头像是被揉皱的纸,有些酸涩。

大天狗收起了手里的伞,站在原地,出神地想着什么。

太阳照常升起,灿金色的晨光驱散黎明时分的薄雾,送来冬日短暂的白昼。

茨木在家又睡了一上午才彻底清醒,待智商回笼,他终于在意起近日来那种像是始终被注视着的错觉。他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这城市里除了酒吞童子还有什么大妖怪能够偷偷跟着他还能不被他发现的……当然,身为鬼王的酒吞童子只会偷偷跟着鬼女红叶,完全不可能跟在他后面。

可是他也没察觉到什么恶意。

嗯……或许是自己的错觉。

茨木没有再继续深想了,懒洋洋地拎起食袋打开阳台的玻璃门,继续例行撒食的日常。但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那些他所熟悉的或者不熟悉的小妖怪们,在看见他的时候便纷纷飞进或窜进他的阳台,有些小心翼翼却没有退缩地围绕在他身边。

它们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可都仰着头,露出一双怯生生却又关切的眼睛,望着他。

茨木非常诧异,自己身上的鬼压之前都让这些小妖怪们退避三舍。他忍不住坏坏一笑:“哟,怎么今天都不怕被我抓起来吃了?”语毕他故意抬起左手,吓得几个胆小的妖怪赶紧飞起来或者往后退了几步,但他很快就又放下,笑着松开了握着谷粒的手指。

“大人,你、你总这么吓人,不好的……”以吓唬人类为天职的小鸣屋第一个站了出来,说道。

“对对!不好的!不好的!”小雀神扑腾着翅膀附和道。

“嘤嘤嘤!”几只胆小的野衾赶紧缩到一只风狸的身后。

本飞起的青鹭鸟又重新落了下来,用指爪走了两步:“大人,下次……你别又睡在路边啦!”

“喵喵喵~”晚上好冷的呀。小猫又的两条尾巴在茨木腿边撩了撩。

茨木眨眨眼:“你们看到了怎么不叫醒我?是不是怕我一口就把你们吞掉!”他痞痞地扬了扬眉,嘴角微微上扬,日光浸透了他金色瞳孔,闪闪发亮。

到处都积着白雪,一切都像是崭新的。

 

 

 

05.

 

傍晚的时候,茨木的家门忽然被人敲响。茨木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电视里播放着的整蛊真人秀,站在猫眼前往外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团柔软的金发,他好奇地打开门。

英俊的陌生青年有着温润的笑容,如海一般的蓝色眼睛里映着一道夕阳的金色,渐西的暮光从他背后的天空投映下来,将他滚进一层黄金般融熔的边沿里。也许是这场黄昏看起来太过梦幻、太过缓慢,青年的目光浸在这场暮色里缥缈而柔和。

从苍穹落下的一道浅金色的风载着细雪的气息穿过他们之间的方寸之地,搅动起空气中漂浮的尘埃,与青年发出的声音一同浮起来,那感觉像是融化了一般温热。

“您好,我是今天刚搬到您家隔壁的新邻居,打扰了。”他的声音意外地有些厚重低沉,裹着一层细细毛边,听起来有几分熟悉……

茨木的心脏猛跳了一下。

如同一滴水砸落在平静的湖面上,荡开的涟漪触碰到了打着旋的柔软花瓣。

当他的视线撞进青年眼中时——他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几缕金色光线化开在愈发深邃的瞳仁中,发丝的末梢浸润着夕阳的金色。

“我们是不是……”茨木张口,心跳像是要跳出胸膛一般在挤在咽喉,“在哪里……见过?”

大天狗低笑,磁性的尾音在胸腔里震颤,眼尾微微上扬:“……嗯。”

 

他的生命循环往复着日升月沉、寒来暑往,被像是漫长得永无止境的日常侵蚀着。

也许听说过那样美丽的故事——明知公主已经死去,屠龙的少年却依然在燃烧——但那个故事从不属于他。

酒吞说人生应当是一场壮丽的消遣,鬼女红叶说她的理想是这辈子爱上一个人、这辈子也只爱着这一个人。

他始终在庸庸碌碌中盲目追随着什么,但他从未看清、也未曾看懂。但有些命中注定的事就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悄悄发生了。

它安静地蛰伏着、等待着。

 

遥远的天际,黑色的羽翼搅碎了积聚的云,有道身影从高空中坠落,晨光浸透了他浅金色的发丝,风稀释了血液的味道。

他受着伤,从遥远之地仓惶地来到他的身边。

只是那个时候,茨木童子还不知道。

 

 

Fin.

 

本来以为平安夜能发,结果葛优了(。其实省下巨多情节(。私设加一堆,感觉ooc得我都不敢回顾哈哈哈。

12.25圣诞快乐୧(๑•̀ᴗ•́๑)୨希望喜欢!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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