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琛

甚至连北极更新都没有了☃
【文被屏蔽了80+篇/补档随缘】

《一百次,太阳光临》[钻A/御泽]

◎Written By 颜未臣

[御幸一也×沢村荣纯]

 ❀收录于《Numbers11》合志

❀2018年新年快乐!不要脸地混个更!

 


00.

 

如果你已遗忘了

对于世界的爱恋

你请注视它们

 

 

 

01.

 

阳光恍若火焰,烫着薄薄眼皮和握着镜头的指背,汗水从鬓间落下,打湿了枯黄的叶尖。热浪滚动,远处的瞪羚低头饮水,模糊而细微的水声传来,男人喉中的干渴越发炙热,但他却不敢动。

相距不过二十米的位置,他追寻多天的雌性非洲狮与它的幼崽正紧盯着猎物,伺机出手。

而他同样,正在寻找一个最好时机与镜头,按下快门。

……

御幸一也从肯尼亚动物保护区离开的时候,只背着一个双肩包。尽管是最炎热的七月,他仍然穿着一件长款的迷彩外套,内里搭着件黑色背心,下身是宽松的作战裤,裤脚塞在棕黄色的长筒靴里。

半月前,他倒在保护区内的一条河边,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失血昏迷,左臂上有一道被坚硬的角状物刺穿翻卷开来的伤口,十几公分长,流出的血液与发白的腐肉在太阳的照射下发出焦臭的味道,不远的秃鹫正虎视眈眈,触目惊心。送到医院救治后时,医生推测这道伤是被动物顶撞后又在地面拖曳了几米留下的。

经过休养、终于被允许出院的御幸一也立刻购买了回国的机票,他迫不及待想要整理这次拍摄的照片。不顾医嘱的下场,是他在长达二十几个小时的航行过程中不得不吃了几片止痛药,左臂上的伤口还没有拆线,未完全愈合的皮肤感受着高空的气压变化带来的紧绷感,时刻面临崩线的危险。

幸而并没有发生什么太大问题,他在北海道的旭川机场安全降落。背着包,他推开了到达口的玻璃门,扑面而来的是属于河川的湿润气息,冬季里那些冰雪的味道已经随着季节的推移消失了。

御幸一也深深吸了一口气,高挑的身影最终消失在夜色的黑暗里。

同一时刻,沉睡在梦中的青年忽然迷迷糊糊醒来,嘴唇干燥,鬓边翘起的发被窗外的路灯点亮,褐色的瞳眸里润着一层朦胧的水光。

他听见奶糖用爪子挠门发出的凄厉声响,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磨蹭着下了床,去为他那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猫咪打开了门。

……如果他们都在这时抬起头来眺望星空,会发觉河汉无声、鸟翼稀薄,夏夜的青草向着天空疯狂地生长,世界蓄满远古的安宁。

夏至日的躁动不安蛰伏在地表之下,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时差几乎没给御幸一也带来什么影响,当太阳从东方升起,明亮的光线透过飘窗均匀地铺满卧室,他睁开了眼睛。简单洗漱后,他烤了两片吐司,浇上浓稠的草莓酱,煮上不知道产地是哪里的咖啡豆,倒了一杯咖啡当作早餐。

打开的电视屏幕里播放着新闻,主持人用一种极为夸张的表情讲着奇闻逸事,御幸一也百无聊赖地看了几眼。餐后,他换上一身休闲装,在公寓管理员的电话催促中,下楼把因为多日未归而被塞得爆满的信箱打开,取走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信件以及物业缴费单。他走回家,无意间注意到对面房门待租的牌子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小小的铭牌,定睛看去,上面写着沢村。

在收拾完取回的一堆信件后,御幸一也拿着几卷胶卷进了暗房。冲洗胶片的过程安静而单调,但他却总是充满无法克制的热情——在数码相机逐渐取代胶片的大时代里,他依然执着地回味着第一次触碰相机时的热忱与兴奋。将底片倒进罐中预湿后,灌入显影液以特定频率摇晃,若干分钟后倒出药液再使用定影液,最后将底片清洗后用长尾夹一一夹起晾干。

他关上暗房的门,在背回来的包里拿出了另一台相机,充电之后翻看他最后在草原上拍摄的几组照片,筛选的同时也在考虑如何运用后期修片的方法抹去其中的一些瑕疵。当御幸一也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客厅里忽然响起了一个微小的声音。

“喵……”

是一声猫叫,但他并没有注意到。

从阳台窜进来的猫有着一身柔软顺滑的白色皮毛,只是在左耳尖有一簇黑色的毛,显得有些与众不同。它的眸眼是瑰丽的浅蓝色,像是日光照耀下波浪晃漾的近海海水,温柔缱绻却又敏感易碎,主人不在家的时候,它总是违背他的命令来到隔壁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噢——它实在是太喜欢这里那块垫在茶几下的白色羊毛地毯,卧在上面晒着太阳,它总能打一个非常好的盹,梦里它会拥有成堆的小鱼干。

它在老地方躺下,眯起了眼睛。

而书房中的男人对自家客厅里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他看着那些非洲狮的照片,沉迷于过去那些刺激的冒险记忆里。

他将相机上的照片导入电脑,一边回复着工作上的邮件。专栏编辑跟他商量着下一次的专题,并敲定了截稿时间。久未打开的电子邮箱收到不少垃圾邮件和工作邀约、粉丝来信,他看了一遍标题,最后打开了其中一封,来自一个公益保护协会,是摄影展的参展邀请,主题是城市动物。

御幸一也的食指摩挲了一下鼠标左键。

他起身,拿着空杯子打算出去接杯水。

走到客厅的时候,拖鞋拖沓在木质地面发出的声响与震颤足以使一只听觉灵敏的猫从睡梦中惊醒,它动了动耳朵尖,那簇黑色在一团雪白中异常明显,它迅速地从地毯上站起,瞳孔竖起窄窄的一线,胡须微微颤动。

然后它看见一个英俊的男人走出来的身影,几乎是下意识地,它警戒地朝男人“喵”了一声,浑身的毛几乎都要炸起来——它已将这里当作自己的地盘,被人冒犯的时候,愤怒至极。

御幸一也被忽然而来的声音一惊,循声看去,差点没拿稳手里的杯子。

那是一只白色的猫,有着漂亮的蓝色瞳孔。

它与他对视了几眼,忽然脚步轻盈往后跃走,跑到阳台一个跳跃便上了窗台,消失在窗后——那距离隔壁家的阳台不过两米,中间还有空调外箱作为连接,白猫轻轻松松地回到了自己家里。

御幸一也走到阳台,只来得及看见一条白色的尾巴尖消失在他的视野里,明媚的日光拉长了男人落在地面的影子。

原来是邻居家的小家伙。

傍晚的时候,御幸一也戴着白色的耳机线下楼跑步,走出电梯的时候有些走神,不小心撞到了正要进来的另一个人。

他抱歉地同对方笑笑,说了一句对不起。

那人摆摆头表示不介意,便从他身旁经过,柔软的褐色头发擦过他的肩,在空气中划出一道谁也不曾注意到的弧度。

黄昏的颜色绚烂,宛如被打翻的油画颜料混合在一起,天空布着大面积的色块,倾泻而出的光线则金黄刺眼,像是要将人的身影深深勾勒后定格在大地上。

御幸一也的侧脸被汗湿的发遮裹,金色的光凝在眼底,密密的眼睫后展出深邃阴影,将五官的轮廓衬得更深,不紧不慢地跑动步伐配合均匀的呼吸,每日的适当锻炼为他保持着良好的体能,才能在远离城市的原始森林里背起沉重的摄影器材,用镜头追寻着一种最原始最真实的美学——在那些人迹罕至的环境里,世界总是呈现出一种与众不同、却极富生命力的姿态,令人沉迷。

所以过去那些时候,他是真的以为,他的镜头里不会有任何一张人像。

 

 

 

2.

 

沢村荣纯提着一袋妙鲜包走出电梯,从包里翻出钥匙开了门。

门开的瞬间,他就瞥见一道白色的身影从门后面一闪而过,寂静的空气里响起了软软的一声“喵呜”,然后他就看见他的猫从玄关后的墙壁探出了小脑袋,耳朵尖的一簇黑色跟随着一抖一抖的,浅蓝色的眼睛又圆又亮。

“奶糖,你又干了什么坏事?挠了沙发还是打翻了我的杯子?”沢村荣纯无奈地蹲下换好拖鞋,走进房间里。放眼看去,猫砂盆有被使用过的痕迹,猫粮吃了些,水喝了一半,并没有看到别的什么异常。

他把买回来的猫零食收进柜子里,洗净了手去给奶糖倒水倒猫粮。晚餐是自己做的一碗鸡肉咖喱饭,咖喱之前做好的,简单热一下就可以盖在热腾腾的米饭上直接享用。

饭后他陪着奶糖玩了一会,但很快这位猫陛下便不想搭理他了,跳上猫爬架,在最高一层卧成雪白的一团,浅蓝色的眼睛懒洋洋地审视属于它的领土。沢村荣纯好气又好笑,瞪了它两眼。

他洗净碗,打扫好了厨房,又给奶糖换了新猫砂,将它吃剩的猫粮用一次性盒子打包起来,出门前他犹豫了一下,又去柜子里拿了一袋妙鲜包。最终他左手提着垃圾,右手提着猫粮乘坐电梯下了楼。

天色已经擦黑,夕阳仅剩最后一道金边在地平线上依依不舍,越是深的黑暗,越显得那一道仅存的光刺眼明亮。青年将垃圾丢进垃圾箱后,走到了小区角落鲜有人经过的一处绿地,人工栽培的矮乔木丛中留着一道黑漆漆的口子。

几点莹莹绿光在渐浓的夜色中显得有些诡谲。

青年将带来的盒子和猫零食的包装袋打开,摆在空地上,自己后退了几步,给那些长期在城市中流浪而敏感多疑、惊惧不定的野猫们留出足够安全的距离。

过了半晌,几只花色迥异的野猫才慢慢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在青年带来的食物前驻足,嗅了几遍才敢下口,咀嚼的声音之外还间或夹杂着一两声“喵”。

夏日的微风很软,树叶枝桠晃漾在一起发出沙沙声响。晦暗不清的光线里,,一道跑步的人影由远及近,再由近向远,消失在路的尽头,路灯这才姗姗来迟地亮起。野猫们用完餐后早就敏捷地跑远,不知道又要到哪里去撒欢,绿地上只剩下盒子里的猫粮渣滓与空荡荡的包装袋。

沢村荣纯清理完垃圾,才回了公寓。那群野猫常年盘踞在他居住的小区附近,奶糖的父母应当还在其中,但他无法辨清。他是在春日的雷阵雨里遇见才出生不久的奶糖,眼睛还未睁开,孤零零地在树丛下瑟瑟发抖——他从未想过要带回它,只是那时候它明明什么都看不清,却朝着他的方向小声叫唤着,声音细弱又可怜。

他见过太多流离失所的动物,带着人类有心或无意留下的伤,倔强又无助地在世界挣扎求存。

犹豫令他在雨中站了很久,雨水顺着伞面在他面前淌成一幅朦胧的幕布,潮了发梢,湿了鞋面。最后他怀里抱着一身泥水的小白猫,撑着伞,往他的家跑去。

虽然他的生活因为多了一个成员而变得麻烦起来,但他很高兴。

回到家,他洗了个澡,炎热的夏季令夜晚也躁得恼人,沁凉的水汽能抚去那些焦灼不安。他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毫无营养的整蛊节目笑得前仰后合,奶糖窝在他的怀里,一边用宛如看着智障的眼神瞥着它的铲屎官,一边慢悠悠地舔毛。

直到睡前,困倦地躺在枕头里的沢村荣纯才漫无边际地想起来,那个在电梯门口撞到他的男人身上的肌肉真结实,长得也帅,以前都没见过呢……

下一秒画面移转,深沉的黑暗覆盖了他的意识,星月无声,随他入梦。

被人惦记的御幸一也此刻正倚在阳台上,单薄的T恤被夜风掀动着,褐色的鬓发擦过他的面颊,深邃的目光被黑框眼镜所遮掩,安静的夜晚里偶尔传来几声被风揉碎了的野猫打架时的声音,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黄昏时刻初现的长庚星,落在喂猫青年的眼底,复杂而温暖的情感在其中百转千回。

他又一次与他擦肩而过,不知道为什么,涌起的念头依然是似曾相识。

总觉得,他们并非邂逅,应是重逢。

翌日,御幸一也背上包出门,先去附近的医院将伤口拆了线,听了几句唠叨的医嘱才被医生放出来,然后他乘坐了四十分钟的巴士抵达了位于旭川近郊的动物园。

工作日里游客并不多,他与园长已经提前预约过,有人专门来接他。他在野生环境下能见到的大多是陆生动物,所以这次拍摄他想做水生动物的专题。

接待人先带他去参观了水獭养育的地方,然后见了一批吹着空调叽叽喳喳的企鹅,最后到了海洋馆,他们从游客爱参观的海底隧道走了一遍,御幸一也隔着玻璃清晰无比地见到了生活在偌大水族箱里形形色色的海洋生物。

他仰起头,见到一个背着氧气瓶的深色人影在水中游过,身后跟着一串大大小小的鱼。身旁的接待人笑了一下:“这是我们的饲养员沢村荣纯,负责训练海狮,没事干的时候很喜欢跑来这边喂喂海鱼什么的。”

御幸一也只能看见他向上游去的身影,大大的脚蹼在水中扬起看不清轨迹的细浪,卷起一串透明的气泡,头顶的发像是水草一般晃漾不清,几群小鱼们追了他一会便又游了回来,一条庞大的鳐鱼从他眼前游过,遮去了视野。

心尖处微微作痒,像是被那只鳐鱼长长的尾鳍扫过。

这种细枝末节的动容得以被他所正视的时刻,是他站在囊括海底隧道的那座超大水族箱的池边,见到坐在旁边摘着脚蹼和潜水镜的青年。

湿漉漉的鬓发贴在他的脖颈与耳际,往下滴着水,紧身的潜水服包裹着他的身体,姣好的肌肉线条隐约可见,空气里泛滥着一股水腥气,他同一边负责潜水器具的男同事说着话,眼底闪着像是水纹一样的波光。

接待人喊了他的名字,青年应了一声,然后朝他们的方向抬起头来,似乎是下意识又好像是习惯一样,扬起了一个干净好看的笑容。

……御幸一也第一次得以看清,原来他的眼睛是褐色的,清俊的面容浸在水族箱蓝色的波光中,有一种青年人特有的阳光和热情。

忽如其来的心动,仅依靠一次震动倏然酿成。

“您好,我是御幸一也,是个摄影师,来这里采风。”

御幸一也同他的新邻居对视着,嘴角上扬,目光里充满欣喜。

就宛如他无数次,遭遇了那些令人心醉神迷的奇景一般,目之所及,充满了挣脱规则与道理的生命力,心脏强力跳动着。

青年看着他,神情里有些迷茫,但仅过了几秒,他忽然瞪大了眼:“啊,是你!”

御幸一也有些狡黠地眨了眨眼。

“是我。”

声音按捺一分低沉,藏匿九分欣喜。

——之前所有挣扎于夏日的隐隐躁动,终于像一片光明跃出了黑暗的水面。

 

 

 

03.

 

“它叫扎克,是个小伙子,今年五岁,每天都要吃掉十五斤的青鱼。”沢村荣纯换上饲养员的连体衣,一手提着桶,一手朝刚完成一项训练、从水池里游上来的海狮抛去鱼块投喂。

“青鱼体积太大,不易消化,所以都要切成小块喂。”沢村荣纯摸摸扎克滑溜溜的脑袋,鼓励道,“好小伙,再来一次!”

扎克喊了几声,摆动着两只鳍状肢,向长长的栈道坡上爬去,圆滚滚的偌大身体在它上坡时显得有些笨重,达到离地三米高的栈台上,扎克灵活地纵身一跃,跳入池子里,溅出一大串水花,但进入水中的它明显灵活得不像话,极迅速摆动鳍部,从水中高高跃起,扬起脑袋,吻部触及了挂在水池上方的一个红色小球。

“扎克!好样的!”沢村荣纯夸奖道。再次掉入水中的扎克灵活上岸,凑到饲养员身边蹭了蹭,青年笑着又给它投喂了两块鱼。

站在远处的御幸一也看着,忍不住鼓了鼓掌。

海狮具备灵敏的听嗅觉,同时个性也极其敏感,稍有不安全感,锋利的爪牙便会抓伤咬伤令它感到威胁的人。沢村荣纯不敢让它们太过靠近陌生人,免得发生不太好的事故,所以让御幸一也站得很远。

“其实它很聪明的,智商相当于六岁的人类孩子。我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它刚被救助站的人送来,身上有一道很深的伤口,是长柄渔叉留下的。它害怕人类,被救助的时候一直挣扎,不得已给它注射了镇静剂。它背后那道疤,你看得见吧……”

沢村荣纯眼里涌动着柔软的光,静静地说着关于他与所饲养的海狮的过去,像是在深林中汨汨而流的溪流,既能打磨冒尖的石头,又能安抚石缝间受惊的游鱼。

他是那么善良,像太阳般热烈却又温暖至极。他的言语中,始终在相信这个世界是美好的,只是有些时候人类犯了错、还没来得及悔改而已。

那种令他喉间发痒的职业冲动,实在太过熟悉——御幸一也没有克制,拿起静音的手机,非常简单地将面前垂眸抚摸海狮头顶的饲养员摄入镜头里。

他没有调整焦距、比对角度,只是极其普通而随便按下了拍照键。

在对方发现之前,他就将手机收了起来。

“……其实这些训练如果它们不愿意做,饲养员也没有办法。我们只是希望能够在一些简单的表演中向游客展示海狮与生俱来的一些技能,使人们更了解它们。”沢村荣纯喂完最后一块鱼,拍了拍扎克道,“去玩吧。”憨态可掬的海狮开心地跃入水池,溅起的水花大部分都打在了饲养员身上,它在水里兴奋地用鳍状肢拍水,嘴里不住地叫着,像是要呼唤它的饲养员一起下来玩耍。

沢村荣纯抹了抹脸上的水,半蹲下来,对它摇了摇头:“今天不行哦,我还有事情,一会莉莉就来了,和它一起玩球好吗?”

莉莉是另一只雌海狮,今年三岁半,性格活泼可爱,但格外调皮。

“喏,那边的那个人是我的朋友,扎克,来打个招呼?”沢村荣纯指着御幸一也道。

没想到扎克吠叫起来,朝御幸一也的方向用力地拍了拍水,溅起偌大水花之后,就潜进水里,连自己的饲养员也不理了。

沢村荣纯没忍住哈哈笑起来。

御幸一也摸了摸鼻子,在那人望来的时刻,微微扬起嘴角。

晚上御幸一也跟着沢村荣纯留在海洋馆一起享用了一顿工作餐,菜色丰富,味道也不错。他们结伴回家,坐在电子轨道巴士上,沢村荣纯昏昏欲睡,头一点一点撞着车窗也没有醒,御幸一也将青年的头拨到自己肩头,褐色的发柔软顺滑,散发着一点咸腥的味道,发梢蹭在耳后的颈部,微微作痒。

经过车窗的零星霓虹是一块蓝、一块绿、一块红的斑斓光影,从他们身上匆匆擦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男人打开了手机,翻到了相册里最新的一张照片,他的指腹从屏幕蹭过,目光意味深长,压不下去的嘴角弧度藏匿在了漆黑的车厢里。

直至准备下车,沢村荣纯才被御幸一也叫醒。他揉着僵硬的脖子对御幸一也道谢,两人影子一长一短走在回家的路上,行人三三两两,一同吹着夏夜的风。

“明天还去我们馆吗?我和海豚的饲养员关系不错,她养的海豚比较亲人,你可以跟它多近距离接触。”

御幸一也闻言唇角抿起一笑:“多谢。明天我会带上相机,要麻烦你们了。”

“不会的!”沢村荣纯望着他的眼睛闪闪发亮,充满着一种迷之崇拜。

“你是不是对我的职业有些误解……”

沢村荣纯一脸疑惑:“什么?”

“没什么,希望明天晚上你也能用这样的目光看我。”御幸一也狡黠地眨眨眼。

第二天晚上,沢村荣纯真真切切明白了御幸一也这句话的意思。

御幸一也拉了一个行李箱去了动物园,箱子寄存在沢村荣纯的休息室,里面全是沢村荣纯看不懂的摄影器材。御幸一也一来就拉着沢村荣纯一起,去和企鹅饲养员打了招呼,然后开始拍摄。他并不需要饲养员让那群吹着空调、忙着孵蛋的企鹅们配合什么,只是让饲养员在一旁看着,他自己抓拍取景。

沢村荣纯躲在角落十分好奇地当一个吃瓜围观者,然后很快的,摄影师这个听起来高大上的职业走下了他内心的神坛。

他无语地看着御幸一也用着各种奇葩的姿势去拍摄那群蠢萌的企鹅,他的身体能弯曲到各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比如趴在地上转身180度,比如人为制造最高点俯拍,总之无所不用其极……而且,非常不配他那张帅到天怒人怨的池面脸吧!

这导致乃至后来御幸一也换上潜水服、带着水下相机潜到海鱼群中拍摄,他都很怀疑对方是不是要在水里来几个人体瑜伽。

然而这些不算什么,关键是最后御幸一也拍摄他饲养的海狮和同事养的海豚时,总是一遍又一遍要求他们重复训练或玩耍时某种动作,动物每次配合的动作姿势可能有些不太一样,极其龟毛的摄影师大人却会固执地要得到某一个角度的镜头。

比较亲人的海豚也就罢了,沢村荣纯本来想带莉莉配合御幸一也拍摄,但对方指明要那头身上留着骇人伤疤的扎克。扎克受过伤,格外警觉,沢村荣纯十分担心对方做出什么动作惊到扎克而受到伤害,全程提心吊胆,紧张得不行。

回家的巴士上,沢村荣纯与御幸一也皆累得不行,头碰头靠在一起,一同随着车厢而摇摇晃晃。

第一天如是,第二天亦然。

御幸一也一共拍了两天,第三天去的时候带了些食物,慰问了这两天给与帮助的饲养员们,最后拜访了园长表示感谢。园长对这样公益摄影展很是支持,笑呵呵地又夸了他一通年轻有为,御幸一也笑笑,承诺等正片出来会送一套过来。

离开前他又来到海狮的训练场,站在一边看着沢村荣纯像个孩子一样在水里跟两只胖乎乎的海狮玩一颗球。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后,沢村荣纯一手搂住扎克,开心地对他挥了挥手。

也许是与御幸一也见过多次,扎克的反应并没有之前那么激烈,但也不是特别热情,倒是莉莉傻乎乎地跟着沢村荣纯一起挥舞着自己一边的鳍状肢,打着招呼。

御幸一也朝着水池走近几步蹲了下来,然后笑眯眯地朝莉莉飞了一个吻:“你好啊,小美女。”

莉莉似乎是知道在夸自己,羞涩地往水底扎了个猛子,然后再游上来,有些好奇地露出脑袋,两个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几根长长胡须在空气里颤了颤。一边的扎克叫了几声,不太高兴地用头拱着沢村荣纯的身体,像是要把他推远一点。

“扎克……”沢村荣纯无奈地任它动作,然后转而朝英俊的男人望去,“它好像真的不太喜欢你,还好上次没怎么跟你闹脾气。”

御幸一也扬起眉,笑意裹在眼底,没有说话。

沢村荣纯下午还要工作,御幸一也独自回了家。推开门,不出意外地,沢村荣纯家的小白猫又团在他家地毯上打盹。他去厨房了拆了一盒牛奶,走到已被惊醒、但只竖起耳朵没有动的猫咪面前放下。

奶糖睁眼,又看见这个散着家里铲屎官身上味道的两脚兽,难得给面子地冲他“喵呜”了一声,接受了他的供奉。

御幸一也蹲在它身边,听着小猫舔舐的声音,轻轻摸了一把它脑袋,皮毛顺滑,和他从前在森林见的那些庞大猫科动物完全不同,是属于家猫的柔软和温暖。

“要是扎克见到了你,可能也会气得拍水花吧。”他轻笑。

奶糖并没有理会这不知道在说什么的凡夫俗子,十分专心地喝着奶,想念铲屎官藏起来的妙鲜包。

 

 

 

04.

 

沢村荣纯不是第一次见到那道留在御幸一也左手臂上的伤口。

缝针后留下虬曲的淡色疤痕,横亘在结实的肱二头肌上,愈合得时间并不久,还隐隐有一点发炎肿胀的趋势。

刚拆线了两天就敢下水拍摄,沢村荣纯实在是没见过这么作的人。

御幸一也倒是非常无所谓地抹了点消炎消肿的外敷药膏,对沢村荣纯漫不经心说了一些之前在野外的冒险故事。

听得津津有味之余,沢村荣纯难免忧心。他不知道面前的男人身上到底留有什么样的伤痕,为什么在经历这些无法用言语表述的危险之后,还能用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来。

风吹过门窗发出微弱而单纯的声响,奶糖在他怀里伸了个懒腰,换了个姿势继续趴着,他有些走神,顺手给猫陛下摸了摸背毛。

……其实在认识御幸一也之后,沢村荣纯在网路上尝试过查询他的作品。虽然一开始没抱太大希望,但搜索引擎中却跳出来一堆对方在国际上的获奖信息,甚至还有国内网媒用十分夸张的语言称赞他为“带领日本摄影崛起的超强男人”。

他的眼前浮现出对方平日里那副随性散漫的神情,还有工作时吹毛求疵的较真模样,两种形象相互交织在一起,最终汇成此刻坐在他面前的男人。

沢村荣纯看着他的眼睛,眼底的光又黑又沉,像夜底的星。

无端端地,感到一阵心悸。

察觉那些忽如其来的旖旎意思,面上一热,沢村荣纯赶紧垂下眸、低下头,想要将这些情绪抛出脑际,紧张地不住一遍又一遍摸着奶糖的毛。

奶糖在感觉自己要被摸秃了之前,赶紧跳下了傻逼铲屎官的膝头,在另一个两脚兽的裤边蹭了蹭,等上道的男人伸出手一把将它搂进怀里——这才是忠臣哪!它被撸毛撸得舒服得眯起眼睛,很好,朕要赏他一块小鱼干!

“等我出差回来,就来我家吃饭吧,带你去看我的照片,”御幸一也忽然道,“那些景色和故事,都很美。”

沢村荣纯抬起头,便撞见他的目光。

那些笑意像是酒,就温在他的眼里,微微上扬的眼尾勾勒出一段好看的弧度。

或许男人也知这英俊面容是武器,总用来蛊惑人心,令人不自觉沦陷,终于落进他的圈套、稳稳握在手掌之中。

瞬间出现的念头像一把刀,仅仅一闪,便使他的灵魂大汗淋漓,从头至尾瞬间清醒——沢村荣纯怔怔地与男人对视着,僵硬地点了点头。

随着夕阳沉落而瞬间暗下来的道路上,街灯暧昧地闪了闪,忽然大亮,沉默而刺眼,从长街向夜空延伸,照亮了星星的轨迹。

沢村荣纯忽然想起御幸一也在荷赛中夺奖的一张作品。

深冬的大漠暴雪遍天铺地,浓烈的稠白与幽幽的锡蓝在天地之间彼此调和,被狂风吹出褶皱的雪漠中有一排冷清漆黑的影子向着模糊不清的地平线行进——那是一群狼,凶猛而孤独。

它们走在茫茫风雪中,那寒冷的固执却从画面中挣脱出来,直直扑向他的眼睛。

他像是看见了那个时刻,背着行囊的男人包裹着厚重的衣物,抬起相机紧盯着镜头的身影。

瞬间的情绪透过光学成像,定格在一张简单的照片里。

沢村荣纯闭上眼睛,令那些纷繁嘈杂的思绪一一退去,他不太擅长去思虑太过复杂的事情,他总是坦然而直接地抉择,热烈而纵情地爱恨。隐晦的念头在暗处放肆滋长,总是奈人生何,充满意外。

奶糖轻轻一跃,跳上他的床头,湿软的鼻头不小心蹭到了他的指尖,他睁开眼,在一片黑暗中轻轻摸了摸他的猫咪,将它搂进怀中,贴近他的胸膛,心脏在底下规律跳动。

有一种些微沉重的暖意,熨着微凉的肌肤、熨着焦虑不安的神经。

当太阳照常升起,这一天亦如往常。

沢村荣纯给莉莉投喂了一块鱼,鼓励着它再顶一会小皮球。它会用胡须当作触手固定球,当球快落下的时候,它便会晃动头部保持平衡。

沢村荣纯稍微有些走神,当莉莉顶着球从水里游上岸,按照指令完成几个动作后,他忘记了投喂,莉莉发出声音表达不满,小皮球从它的吻部掉下来,咕噜噜滚了几下便落进水里。

莉莉用鳍状肢拍着饲养员的腿,力道并不大,但沢村荣纯瞬间反应过来,歉意地笑着,低头摸了摸它的头,好好喂了几块鱼。

“抱歉,好姑娘,你今天做得很棒!”

莉莉仰着头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口里喊了几声,粗大的尾鳍拍打着地面。沢村荣纯眨眨眼:“等训练完成了才可以玩,不能闹脾气。”

莉莉低下头,倔强地用脑袋顶了顶自家饲养员的肚子。

沢村荣纯摸着它,指尖留下熟悉而冰冷的触感,嘴角的笑意浅浅。

因为下班之后还在水池里陪莉莉和扎克玩了好久,沢村荣纯回去的时候感觉自己累得宛如游魂,在超市里挑盒泡面都像是要睡着了,出门的时候被风一吹,才清醒了点。

大概是在水里泡久了点,直到现在指腹的皮肤还是皱皱的。沢村荣纯瘫坐在自家沙发上,被奶糖的尾巴一遍又一遍扫着脸,眼睛半闭半睁。

奶糖被铲屎官几次拨开扫去的尾巴,有些不高兴——居然不理我不理我不理我!说!!在外面是不是有别的猫了?!什么品种、什么花色,你倒是说啊!!!

奶糖“喵喵喵”了好几声,软软的肉垫踩在沢村荣纯的身上,颊边细长的胡须时不时蹭着他的脸,微微作痒。

“我的小祖宗……”沢村荣纯嘀咕了句,终于忍不住伸手一把搂住奶糖,顺着头一路摸到背部,奶糖这才安分下来,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不再作夭。

门铃这会忽然响起来,响了几声后,沢村荣纯才懒洋洋地去开了门。

“沢村,我回来了。”

御幸一也笑眯眯地和他问好。昨天这池面在他梦里面搅来搅去,此刻看见他,沢村荣纯冷不丁地瞬间醒了过来。

“御、御幸啊。”

无人所知的梦里有许多不为人道的暧昧画面,忽然在脑海里闪现,藏在发间的耳朵尖顿时烧起来,令沢村荣纯感到无比窘迫,说话都有些结巴。

奶糖在他臂弯里舔了舔爪子上的毛,懒洋洋地“喵”了一声。

“说了出差回来要请你吃饭的,还没用晚饭吧?”

“啊,是……”沢村荣纯这才想起来半个多月前迷迷糊糊答应人家的事情。

“现在来吧,再晚点饭菜就要凉了。”

御幸一也心满意足地拐带着奶糖和奶糖的铲屎官一起回到家。

 

 

 

05.

 

御幸一也准备的晚餐并不是十分特别的菜色。简单的茶泡饭,日式炸猪排和炸虾,秋葵拌豆腐,小碟腌菜和暖胃的味增汤。

沢村荣纯离家之后很久没有吃过这样家常菜,感动之余又有些微妙,他无法想象御幸一也能够拥有这样的手艺。

像是看懂了对方望来的好奇目光,御幸一也简单解释道:“从小做饭做惯了。”

沢村荣纯没有再问,只是认真地吃饭,珍惜粮食是他一贯坚持的良好品德。

奶糖则在一边小口小口舔着御幸一也为他准备的温牛奶,发出啧啧的声响。

吃饱之后,沢村荣纯才开始认真打量着御幸一也的家,装潢是意料之外的温馨,米黄色的壁纸,许多原木做的架子钉在墙壁,上面放着极具设计感的小巧艺术品,偶尔的绿植无声点缀着角落,咖啡色的布艺沙发垂着流苏,放置的几个抱枕面上描着不规则的银线。

然而有一面墙是最夺人目光的,墙面左右被打了钉子,拉满许多麻线,铺满整面墙的大大小小的相片被一一夹在上面,有些凌乱,却颇有文艺气息。

御幸一也领着他走到某排照片前:“这些是刚从暗房晾干拿出来的成片,我在肯尼亚待了三个月,这些都是最珍贵的画面。”

沢村荣纯看见了许多他从前只能在纪录片里见到的动物:一截硕大鹰翼之下的河流已经渐渐干涸,露出潮湿的河床;剥开碧绿的草叶,从洞中探出脑袋的鼹鼠;火烈鸟熙熙攘攘簇拥在一段湖边,粉红色的河面落下几根羽毛;追赶着水牛的非洲猎豹,跑动中矫健的身躯绷张着肌肉,呈现了一种绝对的速度和力量……

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在进食,有的在哺乳,有的在捕猎,有的在酣睡,有的在玩闹——它们都是这大地上的生灵,认真而艰难地生存着。

除此之外,还有非洲稀树草原的清晨,夕阳下绿得发黑的沼泽地,林区中一颗开出白花的矮小乔木……动人的风景与时间被定格在一张张胶片里,像是交付了某种生命力与深刻的情感,令人无法移转目光。

他看了很多照片。

御幸一也曾背着相机远赴许多渺无人烟的地方,去寻找、捕捉无人所得的画面,宛如一场盛大的冒险。

刺激而美丽。

心中除了泛滥开来的艳羡,更多的是一种盲目而不太陌生的炙热——他几乎要被这感情击倒了。沢村荣纯垂下目光,睫毛在眼下凝出一段阴影,胆怯地埋藏一些不愿令人知晓的东西。

也许是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御幸一也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沢村荣纯心下一颤,立马抬头,诧异地朝男人望去。

“你喜欢吗?”

御幸一也的语气一如往常轻慢,略带玩世不恭的随意。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胸口的热意在捕捉到青年情绪低落的一瞬间饱涨得像是要溢出来,甚至有些恶趣味,他按捺忐忑,只剩沉闷的呼吸。

“……什么?”青年睁圆了一双杏眼,好看的瞳眸在明亮的灯光下漫着水光,一晃一晃的像是要将人吸进去。

心脏咚咚作响,几乎要将他的耳畔震聋。

御幸一也勾起一抹笑,平静地道:“这些照片……”

听到这里,沢村荣纯紧绷的那些神经瞬间松懈下来,但心中不断蔓延上某种失落的情绪,空落落的,找不到凭依之地。

但谁能想到刻意拖沓的御幸一也还有下半句。

“和我。”

短短两个字宛如在他耳边炸了道雷,沢村荣纯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他的目光里除了惊吓之外还有隐约的控诉。

这个人真是十分非常无敌的恶劣吧!

沢村荣纯被惊懵的瞬间,脸色先是发白,然后才迟钝地红了起来,御幸一也好笑地伸出另一只手戳了戳,热意熨在指腹,瞬间满溢出来的喜欢令心口酸涩发胀。

御幸一也忍不住噗嗤一笑,俊逸得过分的五官笑起来的杀伤力无可匹敌。

受到会心一击的沢村荣纯暗暗唾弃自己之外,试图挣脱对方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你你你、你太坏了!这种玩笑不能随便开的!”

谁想到握住自己的那只手力道变大了些,动作改为牵,五指以意外强硬的姿态扣进了指间,紧紧地牵住了他。

御幸一也刻意挑起眼尾露出一道有些邪气的笑:“回答我的问题,满意了我才放开。”

“……”沢村荣纯气呼呼地瞪着对方,原本看不出来男人这样恶劣,倔强道,“我才不喜欢你呢!”

御幸一也闻言,仍然维持笑意,喉咙里懒洋洋地发出单音:“……嗯?”

沢村荣纯感觉自己遭遇了全世界的恶意,一瞬间真的很想化身奶糖上去就是四爪乱挠一通!

不远处窝在羊毛地毯里的奶糖则安逸地舔着毛,表示不想参与愚蠢的臣子们之间的争斗,朕日理万机,忙得很呢——养好了毛,才能找到美美哒的皇后呐!

御幸一也的坏心点到即止。他将有些炸毛的青年搂入怀中,语气听似漫不经心,但嗓音微微低沉就贴在他耳边。

“逗你呢,别生气。”

“不过……喜欢你是认真的。”

只是一句话,就像是一场雨,瞬间浇熄了所有不忿和固执,暴涨的羞涩蔓延上脖颈和脸颊,又红又热。

沢村荣纯连呼吸都格外慌张,他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没有面对情感的经验,拙笨如他,生怕做错、说错了什么。他张口,试图要说些什么,可老半天都没发出一个音。

没听到回应的御幸一也并不意外,他轻笑了一声,道:“没事,你要是觉得——”

“嗯……”沢村荣纯忽然发出轻飘飘的一声,打断了对方的话。

“什么?”

沢村荣纯羞愤欲死,破罐子破摔般把脸埋进男人的肩窝里,声音隔着衣物之间有些模糊不清,但御幸一也却一字不漏的听到了。

“我……也、也喜欢,喜欢你。”

御幸一也没有再逗他,只是低低笑起来。

胸腔的震动伴着磁性,令指尖微微发麻。

明明室内格外安静,却觉得耳边有风,有个声音夹在风里像是要说些什么,但沢村荣纯浸在他的体温里,什么都不想听。

两情相悦,大概是他人生中最不可思议的奇迹了。

……虽然对象确实腹黑得他很想揍人。

 

 

 

06.

 

御幸一也离开的这半个月去了东京,和一家熟悉的出版社签了个合同。

他终于打算出版一本个人影集。

“真的吗!”本来再给扎克下训令指令的沢村荣纯听到这个消息,忽然抬起头朝他看了一眼,目光里充满了欣喜,“那那我可以买一本附送签名吗?!”

御幸一也走近他,笑眯眯地勾起他下巴,刻意压低声音道:“你的特典是送作者哦。”

沢村荣纯瞬间被撩了一下,脸就红了。

御幸一也顺势吻了上去,柔软而温热的唇瓣相贴,心中充满爱恋。

然而这个吻只持续了不到两秒——

“砰!”的一声,沢村荣纯懵逼地睁开眼睛,就听见扎克生气地吠叫着,而他的恋人则落进了水里,咕噜噜地喝着水。

扎克表示只有他和莉莉可以被萌萌哒的沢村亲亲!那个两脚兽是哪里来的坏人!没有强壮的尾巴,也没有灵活的两鳍,连捕鱼的胡须都没有,怎么能照顾好沢村!

所以它一脑袋就把欺负沢村荣纯的御幸一也顶下了水。

猛地落水的御幸一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呛了几口水之后,水中的莉莉便及时游了过来,殷勤地贡献出自己的脊背,让他抱着。

御幸一也与沢村荣纯哭笑不得地对视着,但后者几秒之后非常不厚道地蹲下身哈哈大笑起来,还顺手搂住他身边的始作俑者扎克,在它的圆脑袋上亲了一口,表扬道:“干得漂亮!”

而水中的御幸一也则无奈地摸了摸莉莉,对它道:“小美人,还是你对我好。”

莉莉开心地在水里拍了拍鳍状肢,溅起一堆水花,全打在他脸上了。

御幸一也有苦说不出。

当夜晚在城市的尽头展开旷野,旷野的尽头是海浪的声音,月亮静静悬挂,他们一同踏上归家的路途。

星星躲开人们的视线,一棵漆黑的大树漏下月亮的光斑,就落在他的手边,末夏的灼热即将被洗去,秋意的寒凉已经酝酿。

沢村荣纯仰起头,偷偷在一片昏暗中打量恋人的脸。

他始终英俊,眼尾总是习惯性上挑,唇露意味不明的些微笑意,眸光沉沉,熨在眼底,叫人分辨不出情绪。

心脏依然会扑通乱跳。

御幸一也忽然笑起来,低沉醇厚的嗓音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无比清晰。

“看够了没?”他转过头,看着青年被抓包后脸上仓惶的神情,忍不住恶劣地伸手捏了捏对方的脸,“喜欢就带回家啊,我不介意的。”

就知道你是这种人!

沢村荣纯羞愤地瞪了他一眼,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御幸一也没有忍住,在他唇上偷了个吻:“你怎么这么可爱噢……”

最后一手捂着唇一手被流氓恋人牵着走的青年眼睛闪烁着,内心的弹幕飙得飞起——可爱个头!你才可爱!!混蛋啊我心跳都要过速了好吗!!!

他低着头,脚下的树影斑驳,柏油路上全是细小的伤痕,皎白的月光沉默地映照,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颀长。

干燥的嘴唇,黑夜中被月光路灯点亮的碎发,深邃眼底凝起的温柔笑意,还有握着他温热有力的手心……这一切蜷缩在他的心里,任凭许多年也不敢忘记。

过去和未来的树叶翻动,晨昏时的云彩总在大地上形色匆匆,和时光的洪流一起滚滚而过。

爱情就是——当两个孤独的灵魂相遇,在某个瞬间萌发了共度余生的一种念想,那种强烈的情绪如同和这个世界保持某种默契一样,与太阳东升西落带动四季轮替的既定规律类似,他们之间拥有了某种神奇的风景。

旖旎而美丽,明媚如对望时眼底的笑意。

 

 

在那本被御幸一也命名为《世界》的影集里,有一张被放在最后一页的照片格外特殊。

年轻的饲养员站在水池边,低着头与仰起脖子望着他的海狮对望着。他在晦暗不明的光线里露出大半张侧脸,眼底凝着一点光亮,温柔地浅笑着。金色的阳光与蓝色的水纹混合在一起,落在他的脚下,向后蔓延开去。

背景稍稍有些模糊,却带有另一种朦胧而浪漫的意境。

批语也很简单,但似有深意:

 

「一百次,太阳光临

而我总算没有错过时辰」

 

 

-Fin


对不起我的池面捕手和小天使……今年没有怎么写御泽(┬_┬)

但我依然是爱你们的!!!

评论(23)
热度(1369)
  1. 共103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