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被屏蔽了80+篇/补档随缘】
《春日依旧》[刀剑/莺江]
◎Written By 颜未臣
[莺丸×江雪左文字]
❀马卡龙配色拉郎(ง •̀_•́)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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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间最沉重的,不过无可挽回又不曾消散的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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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细雪敲打着细瘦的树枝,凛冽山风拂过曳地的袈裟,拾阶而上的身影重重,僧侣们撑着一柄柄红纸伞,点亮了苍莽而单调的冬日。
有人倚在山门边,脚下依偎着一只花色的野猫。
归来的僧人在入门前向他颔首示意,直到他见到了那个人。
——苍蓝色的眼睛不悲不喜,平静而淡漠地凝望着,衣襟被湿气冻得僵硬,像是也要将之带入这场小雪中,朱红色的纸伞下辉映着暖色的光晕,掩去削瘦而苍白的脸色。
“江雪。”莺丸唤出他的名,眼睛微微弯起,浓睫在眼后留下一段阴影,碧色的瞳波光流动,浮上一分惊喜。
“你回来了。”一缕发从江雪耳后滑下,蹭过他的脸。他踏着木屐,直至走到莺丸面前,才合上了伞,伞面抖下一串簌簌的雪粒,打在他们脚边。
“冷吗?”莺丸有些大胆地抱住了面前的和尚。
江雪没有动,面上并无被人亲密拥抱的困窘,倒是有一些茫然,喉咙里含糊地应了一声。
他们回到了厢房。
屋里烧着几个炭盆,拉窗朝外开了半掌宽,滴着化了的雪水。在山中行了许久的江雪此刻才觉得四肢僵硬,通红的手指发着痒。
莺丸拉着他的手,握在暖热的掌心里,额前垂下的发,挡住了眼里流露的温柔。
“你手里的刀茧都软了啊。”
江雪垂眸:“不妄杀生。”
莺丸轻笑:“当年不知道是谁,专门下山斩了那么多恶人,一副魔挡屠魔、佛挡戮佛的样子,搅得血雨腥风、人心惶惶的。”
江雪一噎,苍白的脸色染上一层微红:“贫僧也曾年轻气盛。”
莺丸的笑声更加停不住了,他抬起眸,歪着头看着他的脸,一直看到江雪受不了瞥开目光,伸出缠紧佛珠的一掌,低声道了句阿弥陀佛。
“大道三千,以杀证道或是以力证心,都不论对错。倘若心定,总有抵岸之日。”这种场合还能一本正经地说这些……不愧是江雪。
莺丸忽然吻了一下他冰凉的唇,眼尾挑起一分玩世不恭,瞳眸中的柔情却如星子闪烁,纤长的手指挑起他的长发勾在耳后。
“饿了么?我去拿点京豆腐吧。”
江雪怔怔地点头,后知后觉地,心跳了一下。
“把衣服换好,等我回来。”
莺丸嗓音温润,浸在暖极了的厢房里,感觉像是在江雪心尖轻轻扫了过去,微微作痒。
一直等到莺丸合上门、走廊里响起他的脚步声,江雪才收回目光,脱下潮冷湿重的七条袈裟,换上一身深蓝色的直缀法衣,沉默地握着佛珠念经。淡淡的檀香令他的心渐渐平静,窗外的雪像是停了,再也听不清沙沙的细响。
上一次见到莺丸是半月前,他接到家信便准备离开,也未曾允诺归期,那时大雁已飞尽,深秋的枫叶染得满山红,他最后为他烹了一壶茶,只留下贴身的那柄刀。
莺丸执杯的姿势总是优雅又矜贵,神态间有一分恬淡的慵懒却又不失郑重,茶香袅袅,环绕在他们身边。他碧色的眼凝在滚热的茶水中,手指纤长牵引着杯盏,偶尔抬头望向面前的人,眉眼温和又缱绻。
江雪沉溺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充满禅意的闲适与宁静的气质,却也总迷失在他望来时染着几分爱意的眼神。
莺丸为他盛了一杯茶。
江雪执杯啜饮下滋味最为卓绝的第一道茶。
“如何?”
“好喝。”江雪分辨不清这些凝结在舌尖味蕾中的苦涩与甘甜,只是那些茶香浅淡却又浓郁,将他的心都裹住,安定清神。
“……你上次也这么说。”
江雪茫然:“上次也好喝啊?”
莺丸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你可真是什么好的都没有喝过啊……”
“……”江雪默默放下瓷杯,抬眸对上莺丸的目光,有些倔强地道,“众生平等,茶依然。”
这次换成莺丸愣了一秒,然而便捧腹笑了出来:“你啊,真是……”
那日的阳光不算充足,天空像是蒙着一层灰翳,光线朦胧不清,鲜红的枫叶打着旋飘落,飞进了他们的窗,秋风飒飒吹着写满经文的隔扇门。
江雪到现在也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和莺丸在一起的。
他只是一介武僧,既没有高深的佛法感悟,也没有深厚的佛缘禅道,而今甚至连刀剑都不愿拿起。
而莺丸出身皇家,跟脚高贵,天资聪颖睿智,举止投足间又自成风雅,虽是天之骄子,但待人随和有礼,总是令人另眼相待。他是寺里的香客之一,但他们第一次相遇却不在寺里。
——在数年前京都的一场大雨里,莺丸偶然经过,就着模糊不清的月光,瞧见地面从巷深处顺着积水蜿蜒渗出的血。
他一惊,向着巷中望去。
见到了刀刃反射出的一道银光,还有银光下一闪而逝的脸。
冷心冷情的淡漠眸眼,苍蓝色的发丝在雨夜里贴着面颊,微微抿紧的唇不露一丝怜悯。
死尸,剑光,僧人,还有夜雨。
莺丸没有动,只是拿着伞,默默地望着。
很快他便听见僧人低声念起了超度的经。
声音模糊而低沉,伴着夜雨的响。
雨水重重,打着伞面,湿了衣襟,他为什么听见血液和心脏里的躁动不安。
朦胧而诡谲的月色下,终于走出了杀人的僧。
他锐利的眼、尖细的下颌,及腰的长发垂在肩后,湿透的袈裟下削瘦的身形,握着刀的苍白手指不沾半点血色、只缠紧了佛珠。
“大师,要借把伞么?”莺丸忽然一笑,撇开奇异的心悸,他依然是那个优雅的贵公子。
杀生的僧一如取人性命时的漠然,摇了头,踏着高挑的木屐,在雨中渐行渐远。
莺丸不会作出越距的事,就算不愿分别,但也不会穷追不舍……也就是站在原地望着僧人的背影,逐渐化入雨夜的颜色里。
翌日京都便传出了某位臭名昭著的恶人惨死的消息,一时间成为街坊瓦肆中的谈资。
而莺丸执笔画下了僧人袈裟上的图纹,蓝色与墨色互相勾兑、渲染,凭着猜测补出被衣褶挡住的部分图案……最终熟悉的图案显在眼前,那是他奉家命,常年敬香的那所寺庙。
这一脉佛宗拥有上百年历史,备受世人追崇,寺庙哪怕位于深山中、也依然香火旺盛。
挑了一个好日头,莺丸轻装简行便上了山,想着要烹上怎样的一壶禅茶,才能得人青眼、和他说上几句话。但奈人生何,那位僧并不懂茶,更遑论品。
江雪即使见到曾撞破他执刀饮血的人,也依然心无波澜,拿着扫帚静静地在禅院里扫着地,春时的梨花落了一地,伴着恍惚的清香沁人心脾,风景大好。
莺丸欣喜不已地凑上前,同他问了好。
江雪抬起头,冷淡地应了一声,不欲多言。
莺丸伸手摘下落在江雪发间的一枚被风吹皱的花瓣,对他微微一笑:“大师,我生而至今已太过安逸顺遂,哪怕身处乱世也无法执掌群雄,甚至不能为人棋子……想要的都已拥有,得不到的都已释怀,除家传的茶道以外,未曾有过一分执念。
“你是佛祖的信徒,眼里虽无慈悲,手中却握善恶……太奇怪了,却也太奇妙了。”
江雪同他对视,只见那双碧色的眼里澄澈无波,恍惚流动光阴。
他想起了那夜里惊鸿一瞥下的雨中孤影,伞下似有万丈红尘,青丝一般缠紧那人指尖,而方外之人不沾因果,他只能匆匆远离。
……但到底是未曾避及。
他终于还是饮了他的茶。
凝在苦涩后的甜,久久徘徊在舌根,不肯散去。
莺丸的声音温和而慵懒,说起故事来总是好听万分。
江雪归庙后已鲜少下山,终日在这山中苦修,对外界确实知之甚少。莺丸每隔一阵便会出山一次,回来时总是带着许多新鲜的见闻同他分享。
“……西武铁道已经建起来,近期就要通车了。途经之地有不少农地稻田,现下还只是茫茫雪景,待到夏时,便是绿汪汪的麦田了。风吹过,就像海浪一样。”
江雪已用过了寺里的京豆腐,饮过几口粗茶便洗去了食物留在唇舌里的味道,他手里折叠着莺丸带回来的衣物,一一从手提箱子里拿出折叠好放进置柜。莺丸这样的大少爷,会动手的不过只茶一道,其他的琐碎事务倒真的大半都不会。
“西洋带来的许多知识潜移默化地改变着社会,初时我为新事物带来的便利感到兴奋,而最后还是忧心。也许是和你待在一起久了,总有那种偏安一隅的避世之心……”
莺丸还没有来得及继续说下去,便被江雪打断——
“这些都不是我带给你的,那本就是你心之所求,不是吗?”他的眼睛平淡无痕,却积蓄着莫名的力量,支撑着莺丸在动荡不安的惊惧里一步一步踏回原地。
“一直都是你,在渴求亘古不变的执着。”
所以才日日供香却不敢出世,所以才痴迷静心的茶道……所以才握紧他的手不敢放开。家族令他在乱世中得以明哲保身,却也教他懂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他浮沉于浪尖,下一道风似乎将他掀倒。
江雪虽看不穿自己的执念,但终究是旁观者清,一言道尽他的心。
和尚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抚平舒适昂贵的衣料上的褶皱,长发从他肩头滑落,遮住了他的脸。
莺丸无奈地垂下眼睑,轻轻覆上了和尚拾缀他贴身衣物的手,指尖微微的颤抖通过短暂的亲昵传达了过去。
“看不穿大善和大恶,我也有执念。”江雪仰起头,发间露出尖细的下颌,削薄的唇线看似无情,眼底却留有一分暖意。
像是被室内的炭火烤久,连心尖都潮热得不像话。
莺丸笑了笑,松开了手。
在江雪又低下头宛如强迫症般对付那几道衣褶时,他俯身吻了吻他的发顶,淡淡的皂角香恍惚而过,心终于定下。
“……你说的那些夏日的麦浪,是不是和你眼睛一种颜色?”
“嗯?”
“那它们应当很美。”
江雪的声音平淡,像是一场偶然的阵雨,落在他心上,蝶映葱茏。
冬日的午后总是绵软而困倦的,深山的寂寥与寒冷加剧了对温暖的渴望。细雪已经停歇,坐了一夜的火车后匆匆上山的莺丸躺在榻榻米上的被褥里,睡得昏沉。
江雪跪坐在一旁的小桌前,一点一点研着墨石,浓黑的墨水散发着一种矿物的味道,细软的毛尖轻点墨汁,便被染上了颜色。
有些粗糙的纸面渗开了一滴墨汁,握笔的手终于落下,无数次盘桓在耳边、口中与心里的经文被默写下来,显形于纸面上,袒露着他的心。
时间缓慢而朦胧,江雪听见山风掀动纸窗的声音,听见爱人在睡梦中均匀的呼吸,听见间或出现的一道鸟啼。
他的佛心,他的爱意,都凝在字里行间。
门外忽然响起了足音,踢踏着步子,江雪将笔放下,在来人敲门之时应了一声“进”。
拉开隔扇门的人是个孩子,穿着短短的直缀法衣,外面还披着一件比较厚的袈裟,头发稍显凌乱,眼睛干净而明亮,望向江雪之时饱含着依恋和孺慕。
江雪在他开口之前,伸出了食指抵着唇,用可以听清的气声道:“小声点。”他的目光从小夜身上移到一旁裹在被褥间沉睡的男人,小夜乖巧地点点头,然后轻手轻脚地拉上了门,隔绝了室外的寒气。
“哥哥。”小夜压低了步子,走向江雪,最后被对方抱在了怀里。
江雪摸了摸他冻得有些发红的脸,用掌心捂了捂。
小夜掏出了口袋里藏着的几枚山楂果子,虽有些干瘪,但在这个季节里算是难得。他抬起头,小小声地说:“主持爷爷给我的,我给哥哥。”
“谢谢。”江雪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淡淡笑意。
“还有给那个哥哥……谢谢他上次跟我说了桃太郎的故事。”小夜指了指睡着的莺丸。
江雪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谢谢小夜。”
当莺丸终于睡醒的时候,才发现江雪抱着小夜同他睡在了一起。他的胳膊搭在江雪的腰上,而他的手正好轻轻靠在江雪的胸口上。
像是自己捧着他的心。
而躺在江雪臂弯里的小夜并没有入睡,手里把玩着自家哥哥的一缕长发,用手指梳来梳去……然后悴不及防地撞见了一双噙着笑意的绿眼睛,小夜吓得赶紧放下哥哥的头发,闭上眼睛装作一个乖孩子。
但是小夜听见了一阵轻笑。
接着是一只温暖的掌心揉了揉自己的头发,那是和哥哥触碰自己不太一样的感觉。
他也分辨不清那应当是什么,只是有什么情绪在小小的心中饱涨着。
这个世界,仍有这么多人爱着他,过去所经历的一切痛苦与残忍,似乎都与他无关。
他倚进哥哥的怀里,而另一只手穿过哥哥的腰,揽住了他瘦弱的肩头。
莺丸醒来后并没有躺很久,只是等到小孩终于安稳地睡着了,才悄悄起身,为两人掖好被角。他出门简单梳洗了一番,然后便遇上端着斋菜、准备招待香客的宗三,宗三同他一笑:“小夜是去哥哥那里了吗?”
莺丸点头。
“他们都不太会照顾自己,麻烦你了。”
“不麻烦。”莺丸笑笑。
小雪压弯了枝头,山间又响起了沙沙的响声。
这场冬雪像是下不完一般,止不住,一阵又一阵。
慢得好像时间都静止了一样。
年复一年,一年又一年。
夜里的光线黯淡,只有烛火飘摇,烛芯偶尔爆开的火花发出噼啪声,被湮没在江雪做晚课的念经声里。
小夜跟着哥哥敲打木鱼的声音一起磕磕绊绊地念经。
莺丸歪靠在矮桌前,就这么看着他们。等到他们做完晚课,莺丸已经准备好了热毛巾,江雪给困得眯眼的小夜擦脸和擦手。
等到给小夜梳洗后,江雪给他搭上一条锦被,怀里抱着他,将他送回管事和尚那里去。莺丸就倚在隔扇门前,目送他们走远。
山里风凉,枯瘦的树木枝头在庭院地面留下残影,被朦胧不清的月光浸得模糊。莺丸忽然想起当初他第一次为江雪烹的那杯煎茶。
彼时山上落花后光秃秃的树枝,生出了碧色的纤细芽尖,映照在澄澈的金色阳光中,虽精致又小巧,但充满了生命力。
他用的茶叶是采自茶树顶端的鲜嫩茶芽,以30秒左右时间的蒸制去青,再揉成细卷烘干制成,形状笔挺若松针,色泽墨绿油亮。将煮沸的山泉倒入纤细茶卷中,茶芽稍稍展开,去掉烫青的第一泡水,再缓慢倒入沸水,袅袅的茶香氤氲芬芳,初逢恬淡却持久留长。
莺丸向茶碗中缓缓倒入茶水,以左掌拖碗、右手五指持碗沿,敬给献给面前的江雪。
江雪恭敬地双手接过,尔后三转茶碗,轻品、慢饮、奉还。他的手指本就好看,手腕曲折将茶碗送到薄削的唇边,漠然的眉眼低垂,姿态优雅却含着一丝内敛的傲。当他咽喉蠕动,饮下茶水的一刻,莺丸没来由地心悸。
茶味中带着少许涩味,茶香清爽,色泽鲜亮,回甘悠长。
这应当是一壶好茶。
莺丸从未像如此这般期望他的茶客对他的茶道上一句好。
他按捺心中焦躁,问道:“滋味如何?”
江雪从门缝边落进的一枚樱瓣上移回了目光,他看向面前的人,声音平静与往常无异。
“很好。”
莺丸笑笑,再为他盛了一碗。
但凡是这世间上的某人,一辈子都会遇见那么多的人,可能这一生谁都不会爱,但总有许许多多心动的瞬间。
……江雪再归来时,廊前的纸灯笼映得地上一团昏黄,扫去了原本那些动荡不安的枝桠乱影。
他的爱人忽然拥住他,吻住了他冰凉的唇。
辗转之间有了温存的暖意。
点亮黑夜,驱散了寒冬。
在他们遇见的来年春天,樱花盛开之时。
莺丸懒散地倚靠在江雪厢房前的隔扇门,手中握的白瓷茶盛着青翠透亮的抹茶,他挑起眼尾,望向来人,漫不经心地开口道:“和尚,你真无趣啊。”
“嗯。”
“但……我心悦你。”莺丸对着江雪露出了一个笑容,浸在午后的日光里,樱花纷飞,打着旋落在他们足边。
苍穹之中似乎降下了一道粉红色的风,从他们的呼吸里经过,最终触及了跃动的心脏,消弥于血肉与灵魂中。
Fin.
CP20上的小料,因为后来发现印场印错页的缘故后面就没有再散_(´ཀ`」 ∠)有收的妹纸看不懂可以找我……
太爷爷真的是特别好特别好,我是15年3月开的那次服开始打,第一把四花就是早晨六点all550出的太爷爷,爱他❤
感谢小甜甜未未 @三变小礼 画的封面: